这一番话说完,听客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唯独阮钰,先前已觉不妥,此?时更是?皱起眉来。
应辰轻拍他?的小臂,道:“这些闲汉管他?们作甚?你?我在兖州总要住上几日,回头我去寻那狐精,将它宰了出气。”
阮钰一听,便明白通溟兄与他?果然是?知己,竟知道他?如今心中厌恶之情。
这些听客说得倒是?热闹,可那位被?祸害的姑娘何其无辜?她既哄骗狐精,便分明是?不愿与其相好,狐精闯入室内迷惑于她,与强行……侮辱无异。如今她一个清白女?儿?,好容易想?法子将狐精驱走了,却?又被?人拿出来做趣事说,全不见怜悯之情,这着实太过了。
不过阮钰也没恼太久,一如通溟兄所言,这等人闲磕牙,未必有?什么恶意。若是?大声叱骂,他?们反而懵懂不知,还要再?说三道四?,辩自己如何明白,反而越叫人记得此?事了,岂非更对那姑娘不利?因此?,最为可恶的还是?那祸害人的狐精,正该将它找到,一刀了断,真正除此?大害。
阮钰肃然道:“待通溟兄将狐精逮住,小生愿将其手刃!”
应辰本也不喜那嚼舌根的,听他?这话,却?不禁失笑:“你?来手刃?”
阮钰愤然道:“不过杀一只狐狸,如何不能?小生不才,也有?几分热血在胸。”
应辰见他?说得认真,也就答应下来,颔首道:“那你?等我抓来。”
阮钰义愤过后,便觉自己事多,原本通溟兄只消当场灭狐即可,如今却?要活捉了来,岂不给人添了麻烦?可若是?他?此?刻又说不劳烦通溟兄,通溟兄可会觉得是?他?胆怯了?
于是?他?张了张口,有?些尴尬地道:“小生叫通溟兄费心了。”
应辰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我原本还嫌你?少两分血性?,如今倒很好。何况既然你?我为友,区区小事,也没甚费心的。”
阮钰闻言,心情转好,再?听此?刻那边已换了其他?异事在说,不再?提那姑娘,心中最后那点恼意也消散了。
却?听有?人说道:“前头说狐,我便来讲个说鬼的。诸位想?必也曾听过虎峰书院,旧时曾有?犯人之妻吊死于窗格之上,死后作祟,成了艳鬼。书院前一位山长?陈执礼先生夜间读书,那艳鬼便去引诱于他?,陈先生心志何其坚定?自然是?将其怒斥拒绝。艳鬼几次诱惑不成,也只好默然离去了。只不过……”
有?好事者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人便说:“只不过还没过几日,陈先生家中那位追随他?多年的家仆却?生了痨病,很快便濒死,临死前竟叫先生莫悲伤,说是?有?个好女?子招他?为夫婿,如今要带了他?去。”说到此?,他?重重一叹,“当时陈先生痛苦不已,只恨自己因不怕鬼便不肯搬走,导致家仆受害。唉!从此?陈先生也辞去山长?之职,黯然而走了。”
一时间,许多人都?叹息起来。
接着,又有?人说了个鬼生前有?冤情,托梦给官员以便伸冤的,又有?人提起有?个男子不长?进,死后因太过眷恋妻子,在他?妻子改嫁时还苦苦追过去,直到被?妻子新?夫家的宅神赶走云云。
阮钰先前被?搅了兴致,现下也没了多少听故事的心思?,虽说那边还讲了好几个奇闻异事,也只是?泛泛而听便罢。渐渐喝完茶后,他?就想?要拉着应辰离开了。
阮钰正待叫人时,侧头看去,就见应辰眼中带着冷意,不时瞥向朝僻静处的某桌,他?便也悄然往那处看了看。
那桌上有?两个秀才打扮之人,正用极小的声音在说话。
阮钰自然是?听不见的,可既然应辰不喜,那两人想?必有?错处。
于是?他?压低声音,唤了一句:“通溟兄?”
应辰见他?好奇,将茶杯放在两人中间,并指在里面画了两笔。
茶杯里的茶水还有?半满,此?刻水面泛起一阵涟漪,待涟漪散去后,里面就出现一幅景象,同时,内中也传出一些细小的声音。
景象是?仿佛在近处瞧着那两个秀才,而声音也是?自两个秀才口中发出。
“刘氏自嫁入我卢家之后,膝下并无子女?,怎配占有?良田?如今卢某的兄长?去世,她守节在我卢家,要田产何用?合该交由你?我打理。刘兄以为如何?”
“卢兄所言甚是?,家姐孑然一身,便无须多少嚼用,她一个守节之妇,莫非你?卢家还会让她饿死不成?倒是?你?我都?有?家小,为子嗣计,也该各分几亩田,哈哈。”
“那就要请刘兄为卢某作证,这田产乃是?兄长?生前置办。”
“这是?自然,只不过,其中也有?几亩,乃是?刘某曾托姐夫置办。”
“三亩。”
“这三亩少了些,五亩才是?恰当的。卢兄,你?可不要太小气了。”
“如此?还要慢慢商议……”
阮钰听到此?处,哪里还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顿时怒发冲冠,险些打翻了茶盏。也是?这茶盏发出清脆的响声,将他?一惊。
响声虽清脆,但?因说故事那群人闹哄哄,倒是?没引起旁人注意。只是?话虽如此?,阮钰却?也因此?冷静下来,做出无事模样。
应辰手掌往茶水上方一抹,内中的影像便消失了。
阮钰将嗓音压得更低,怒道:“通溟兄,那两人居然合谋算计未亡人的田产,真是?枉为读书人!要想?个法子将他?们戳穿,扒下他?们的面皮,叫他?们名声扫地,再?不敢这般无耻才是?。”
应辰道:“你?欲如何?”
阮钰蹙眉思?索,说道:“且先去打听这两人是?何身份,而后打探此?处官员中清廉者,再?去将此?事告官。如此?一来,当可保住那位大嫂田产,也叫她多少有?些依靠。”
由先前两个秀才所言可知,他?们一个是?那位节妇的娘家胞弟,一个是?亡夫的胞弟,二人一同算计,可知节妇娘家婆家皆不可靠,如此?便只能请本地的官员为她做主了,约束两家。
应辰则露出几分得色,道:“你?这做法不差,我却?更好。”
阮钰倒没不信,只问:“那兄长?要如何?”
应辰笑道:“你?不是?要扒下他?们面皮么?若只是?告官,纵然堂上论罪,他?们也未必没有?话说。但?若是?大庭广众之下,人人皆见到他?们算计,那便不同。”
阮钰一乐:“兄长?的意思?是?——”
应辰道:“先前我还听到些话,得知那两人正在学塾教?书,在学生面前想?来也是?一派道貌岸然。这等人怎配教?书?没得误人子弟!不若在他?们讲学之时,将其揭穿。”他?冷笑一声,“你?且看吧,既然密谋,必有?痕迹,多半还有?书信来往,到时只消叫那些学生一同瞧见书信即可。若无书信也不必怕,大不了用些手段,叫他?们于大庭广众时亲自说出,便再?不能狡辩。”
阮钰听得,觉得应辰的法子更好,便说:“既如此?,还是?依照兄长?所言去办。”
应辰点头道:“待我将其揭穿后,若是?此?地的县官看重这事,秉公而办倒好,若他?是?个昏聩无能之人,便可由你?写信陈情,我来送到他?那些上官处去,总能有?个能办事的,为此?地换个可用的人来。”
阮钰深觉有?理,他?没有?应辰的手段,却?也有?他?自己能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