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秀娟道:“等莲儿长大了,也给爷爷奶奶拜年。现在太小,话还不会说,饿了就只会哭。唉,我的奶水也少了,莲儿总也不够吃。”
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在跟董桂兰要东西呢。
董桂兰不接话,问小儿子在供销社做的怎么样。
因为家里的成分不好,曹明珖在供销社经常受排挤,做的活最多,拿的钱最少,受了气只能咬牙忍着。他知道一旦丢了这份工作,就要跟三个哥哥一样在家里做工,累死累活不说,工分拿的也少。供销社的工作好歹每个月有钱,家里的生活就靠这个呢。
曹明珖虽然最小,可他见的世面多,思路也广,每次董桂兰问起他怎样的话题,总也是报喜不报忧。
过年回来也会给二老买好些礼物,好像那些衣锦还乡的人一般。
曹明珖答道:“我一切都好,娘不用操心。”
妻子侯丽萍站在他身侧,穿枣红色褂子,深蓝色裤子,长头发挽在脑后,笑盈盈地,“娘就不要惦记明珖了,你们照顾好自己我们做儿女的才能在外面安心工作。”
谢秀娟在心里撇嘴,若论嘴上功夫,她们妯娌三个也顶不上一个侯丽萍,这小嘴一张,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果然,董桂兰被哄得很高兴,夸她懂事。
谢秀娟更不服气了,若是曹明恍也在供销社上班,每个月有钱拿,她也会说,摆姿态谁不会啊。
董桂兰又夸曹金杰(曹明珖家的儿子),说他比小时候长得俊了,虎头虎脑的,言语间满是喜爱。
谢秀娟瞥了曹金杰一样,瘦的跟猴子似得,一点儿都不可爱。她悄悄踢了下尹招娣,意思是让她说话。尹招娣含笑看着房间里的其乐融融,就跟旁观者似得。大过年的,她才不会说别的话惹老太太不开心,这个家里的底深着呢。
谢秀娟见尹招娣不肯跟她站在统一战线,很是失望,她觉得若论亲疏自己明显比几个妯娌跟尹招娣走得近。
宋淑珍就不用说了,她曾经去尹招娣家挖过地,侯丽萍呢,只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从不跟妯娌们有交集,也只有她,去尹招娣家里多一些,当初宋淑珍的那事也是她告诉的尹招娣。她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也是尹招娣抬着她去的医院,在心理上她已经把尹招娣划归到自己一方了。
谢秀娟想拜完年,要去尹招娣那坐坐,明确下两人的立场,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谢秀娟正打着如意算盘,有人进了曹家门。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外人来拜过年了,一家人都很诧异。
来的人是憨虎和他的奶奶,憨虎穿一件军装绿的上衣,搀扶着奶奶,奶奶穿灰色斜襟上衣,袖口有些发白,可见穿了些时日了。
两人进了屋,憨虎奶奶道:“虎子,给老东家磕个头。”
憨虎立刻跪下要磕头,被董桂兰拦住了,“这是干什么?什么年代了还时兴这一套,早就不磕头了。”
“今天过年,晚辈就该给长辈磕头,跟什么年代没有关系。虎子爸爸的命是你们救的,更该磕头谢你们的大恩啊。”憨虎奶奶有些激动,这么多年了,每年过年她都想来,可是她不敢,怕给儿孙们招惹祸事,今天是憨虎提出来的,她才有勇气跟着孙子一起过来。
董桂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这些干嘛,虎子,来,坐。我这准备的红包不够,就不给了,你吃几颗糖。”
“救命的事什么时候都过不去,虎子,给东家磕个头。”
憨虎挣脱了董桂兰,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一磕完,董桂兰赶紧扶起他,在他的手里塞了几颗糖。
憨虎朝她笑,偷着瞥曹玉凤,曹玉凤穿暗粉色上衣,扎两条羊角辫,红色的头绳打了个蝴蝶结,眼睛大大的,透着几分机灵。
曹玉凤发现憨虎在看她,便朝他笑了笑,憨虎的脸腾一下红了,忙把糖塞进口袋里,站在了奶奶身侧。
曹明珖让了位子给憨虎奶奶坐,憨虎奶奶张嘴就拉起了话常,看样子是要长谈,小辈们都退了出来。
临走前,憨虎又去看曹玉凤,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曹玉凤以眼神示意,他立刻低下头,曹玉凤觉得好笑,跟着母亲一起出来。
大年初一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尹招娣便让曹玉凤去玩。曹玉凤想起压的梅花,朝山里走去。
因着山里出了宝贝,好多人上山寻宝,途径梅花处,总是有人摘下一些,或是玩,或是带回家,折损很严重。
压在地上的梅花也没有幸免,有的枝杈被整个折掉。没被折掉的,只开了零零散散的梅花,好在是压活了。
曹玉凤蹲在地上看,满心欢喜,等开了春,梅花长出叶子,就可以移植到家里了。
“玉凤。”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吓了曹玉凤一跳,她转过头去,秦少川正冲着她笑。
秦少川穿天蓝色上衣,黑色裤子,戴着一顶军装帽,帽子上一颗红五角星闪闪发光。
曹玉凤道:“你怎么来了?”
“拜完年没事做,过来玩,没想到碰到你了。”秦少川指着地上的梅花枝,“你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