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完了鹅,晚上是要留饭的,大鹅不能吃,一只得送到葛凤芝的娘家,一只得送给马占海家,剩下的两只留着过年吃,晚上这一顿主要是吃鹅内脏。
农村人不知道啥鹅肝酱不鹅肝酱的,就知道鹅杂炖土豆一直炖到土豆子稀烂,拌着二米饭吃,能好吃得挣死人。
二米饭是“捞”的,先用水把米煮到八成熟捞出来,锅里满满炖上一锅的萝卜条子汤,盖上大盖帘子,把盛到饭盆里的半成品米饭放进去再蒸一次,省米顶饿又肉头好吃。
鹅杂炖土豆用炉子上的小锅炖,没多在一会儿屋里就满满都是肉香。
这年月肉食是奢侈的,也就是过年那几天能“敞”开吃,几个人闻着肉香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朱逸群不是外人,也自然不用整“来客人孩子不上桌”那一套,马占山让他坐自己旁边,“我上回看你好像没喝透,这回跟我多整两盅?”
“行。”朱逸群把温酒壶拿出来,给马占山倒了一盅酒,就给葛凤芝倒了一盅酒,“三婶儿,今个咱娘俩也好好喝一顿。”
“行啊!”葛凤芝实际是很能喝的,只是上回来得人是大伯哥,她在维护自己的“形象”。
马占山拿了一个酒盅给放假回家的马宏学,“来,你也喝一盅。”
马宏学长得高高瘦瘦的,因为学习太过刻苦的原因,眼睛都有黑眼圈了,头上甚至冒出了几根白头发,没办法,考大学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山村孩子底子薄,县高中的老师水平也有限得很,年年考上大学的就那么有限的几个,马宏学压力大得很。
他接过了酒盅,“我就陪你们一盅。”
“爸,我也要喝酒!”马宏生跃跃欲试地说道。
“行,也给你一盅。”
“爸!我也要!”马玉珍也跟着起哄道。
“你半盅。”
东北苦寒,小孩子很早就学会喝酒了,啥未成年喝不喝酒,有饭桌子高就能喝酒。
马大丽在旁边安静得很,她在这方面不知道遗传到谁了,完全不能喝酒,学习的时候跟同学喝了几次啤酒,基本上也是一杯醉,都是一家人都知道她的底细,也没人起哄让她喝酒。
朱逸群在这样的氛围下,自然是吃得开心,喝得也痛快,快八点了才从马占山家离开,拎着马占山给他的马灯溜溜达达回家了。
刚一进家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屋里进来人了。
他把马灯往地上一放,地上有外人的脚印!
彼时农村都是泥土地,□□的黑土用实心木头桩子夯实就是屋“地”,平时清扫得干干净净就算是干净人家了,冬天下雪,春天开化,夏天下雨,直接往屋里踩,地面不知不觉就会显得坑坑洼洼的,朱逸群房子是新盖的,地也是新夯实的,被他扫得连跟草棍儿也无,整整齐齐的,就算是如此平常人想要分辩出脚印还是很难的,可对他来说,地上的脚印清晰得就像是有人踩在了雪上一样。
从脚印的大小来看,来得这个人年龄不大,他更笃定是外人了,他这间屋子就没来过孩子。
他赶紧把灯放到炕柜上,果然,炕柜的锁被撬了!他开了炕柜把钱匣子拿出来,钱匣子的锁也被弄掉了。
他的心猛然一沉,钱匣子里不光有他贩山货赚得钱,他剩下的退伍费、做婚宴掌厨赚得钱全在里面呢!足有三千多!
他一眼看见了装钱的信封,信封还在,来人没把他的积蓄卷包拿走,他拿起信封——份量没变,来人把钱匣子都打开了没拿他钱?
他把钱倒出来数了一遍,又放回去了,来人是个孩子无误了,他信封里面的零钱没了,一共丢了七块多钱!
要是个大人,都已经进屋撬锁偷钱了,怎么可能不全拿走,而是只拿了七块多钱?
他把自家的油灯点亮,举着油灯又四下查看了一翻,厨房里他中午剩几个粘豆包没了,炒得一罐油茶面儿也没了,摆在大面上的一小罐荦油没了,一罐白砂糖也没了。
他放东西向来有规矩,从哪里来的放回哪里去,每样东西都有固定的地方,只要看一眼,基本上就能看出来家里什么东西动过了。
来人在他家里呆了挺长一段时间,吃过了喝过了这才去撬柜偷钱。
估计是见到了大钱没敢动,只拿了零钱。
山村贫困,家家都缺物资,从脚印上看来得又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家境差一点,饿是正常的,跑到他家里连吃带拿的他不生气,可气的是撬柜拿钱!拿钱跟偷吃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问题!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查清楚了来人的路线,到了外面就不好追了,快过年了,村里人来人往的,现在又是黑天,很难追踪到来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他把院门锁了,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来年得整回来条狗!最好是大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