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晚还不回去吗?”小护士无意提了一句,“他不是从来不加号的么。”
“顶班吧,说是本来给我安排的宋医生回去了。”
唐心拿回诊疗卡,却听见背后小护士自问自答道:“宋医生先走了?奇怪,刚刚还看见过他写的单子。”
唐心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又走回了钟亦的3号诊室。
只不过还没进门,便听见钟亦诊室里传出一阵上了年纪的女声,颤颤巍巍的:“你这个孩子啊,就和你哥一样不省心。他闹天闹地,气跑了阿繁;你呢,闷声不吭,把阿白给弄丢了。”
钟亦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也从分隔门内传来,有些闷闷的:“我才不像我哥一样没用。我把阿白找回来了,我下次就带她来见您。”
“又给我死鸭子嘴硬了。”那边叹了口气,“你现在也学会骗人来宽我的心了。唉,一把老骨头了,要是临死前能看你和她好好的,我也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你怎么净胡思乱想的!什么死不死的,你享福的日子还长着。”
“哎,见不着你媳妇,老婆子还有什么好指望的?活着没意思,活着没意思……”
唐心本来并不想听墙角,但从听见钟亦说什么“把阿白给弄丢了”开始,心蓦然沉了一下,忍不住继续听二人讲下去。
虽然尤未和她信誓旦旦保证,钟亦在英国留学一直独身一人,但有些事想必尤未也未必了解。
比如……
比如他竟然有一个叫“阿白”的白月光,甚至现在还在心心念念着这个“阿白”。
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窘迫漫天而来,汹涌着将她整个人闷声不响地吞噬进去,令她顷刻窒息。
胸口也在隐隐作痛。
她转过身,正想要逃走时,却因为心绪紊乱,而没留神放在诊室门口的盆栽。
脚被那盆盆栽一绊,她狼狈地摔在地上,惨叫一声。
听见门外声响的钟亦觉得不对劲,不顾放下手机就跑出了门,和一脸惊恐的唐心面面相觑。
唐心的脸迅速红成了大苹果,连耳尖也红得滴血。
她十分确信,今天她是非一般的水逆。
能在多年不见的男神面前,一路从头丢脸到尾,真是彻底没救了。
“唐小姐,没事吧?”钟亦将手机插在口袋里,伸出修长的手,有力地将唐心扶起来,“都怪我把盆栽放在路中间……你没摔到哪里吧?”
唐心刚站起来,就感到腰部一阵酸楚的痛感。
但她还是咬着唇,别过脸,不敢去看他的眼:“没有,我没事。我……我今天突然有事,改天再来拔牙。钟医生,今天谢谢了。”
他实在太会给她台阶下了。
明明那盆盆栽好端端放在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里,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才会被一下绊倒。
身处在暗恋漩涡里的人,便如张爱玲所说的一样,真是低到了尘埃里去。
而她现在亦不能装作无事发生,再在他身边多停留一秒钟。
钟亦张皇地一把扣住唐心的手腕,还没编织好挽留的台词,便听口袋里的手机传出爽朗的笑声来:“呦,没想到死小子说的是真话?真把阿白找回来了啊!”
钟亦这才想起被他晾在手机里的阿婆,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正好将前置摄像头对准了他和唐心。
唐心这才看清楚视频里的人的面容。
那是一个带着祥和笑容的老奶奶,虽然满头银发,面有病容,但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却像是荡漾开来的幸福的涟漪,让人感到和蔼可亲:“阿白,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多想你,老是每日每夜和我念叨你。”
钟亦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却瞥见一脸羞赧的唐心转为疑惑不解的表情:“阿白?我……我不是……”
钟亦心中大乱,却急中生智,赶忙悄悄捏了捏唐心的手指,低声同她道:“帮我个忙,顺着我的话说。”
唐心眼神愈发困惑,却见钟亦直接反握住她的手指,举起来给视频中的老奶奶看:“我从不骗人,到时候就把她带回家吃饭。您到时候可要准备一大桌子菜,好好招呼她。”
“阿白来,自然的。阿白喜欢吃什么,我都最清楚不过了。”老奶奶见了二人模样,一下欢喜,病恹恹的神色一下子消退了,“还是你小子有出息些,不像你哥。”
唐心见老人脸上难得的喜色,便也不忍戳穿,顺着钟亦的话说下去:“您好好养病,到时候我和……我和阿亦他一起来看您。”
念到“阿亦”时,她的舌头和心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结。
“好孩子,好孩子。”老奶奶恨不能将手从电话那头伸到他们这头来,摸摸唐心的头,“真懂事。”
“是啊,阿白都答应了,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耍脾气不吃药了。”钟亦见缝插针地补上一句,“否则,我就不带她回来了。”
“可别,可别!我吃药!我吃药!”老奶奶着急地立刻别过头喊,“琼姨,我的药呢?快给我拿过来。”
电话那头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而老奶奶转过头对二人道:“我先去吃药了,到时候再聊。臭小子,照顾好她,别又弄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