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可以?”
一尘没有迟疑地点头。
见他如此信任自己,苏厌厌便不由大胆起来:“那,我想知道您的俗名,可以吗?”
一尘显然没有想到她提的是这样的要求,略顿了顿,然后在桌上写了个字。
初。
看着那个字,苏厌厌不由轻声念了出来。
“初……”
一尘没料到她会念出来,布条后面的羽睫颤了颤。
她声音低低软软,实际并没有多么好听,可是乍然被这样低软的嗓音唤了本名,再怎么寡淡沉稳,心底也会被冲击得生出了些异样之感。
苏厌厌更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一把捂住嘴巴,小脸涨热地几乎冒烟,不能置信自己居然做了这等失礼行为:“对,对不起,末学鲁莽!冒犯了师父……”
一尘淡淡摇头,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
午饭后,苏厌厌见今日阳光不错,邀请一尘去游湖。
“师父。”苏厌厌探头看屋内正在打坐的一尘:“附近有个湖,前阵子我做了个竹筏,可以用来游湖,一起去玩玩吧?”
——
他们来到三里外一个低洼山谷,苏厌厌所说的那面湖,就蜿蜒在高林遍布的草丘之中。
这湖原始而幽静,常年被高树遮挡,地势又属低洼,阳光几乎照不进,湖面便总浮着薄薄青雾,使得湖面像是笼着青纱的梦,迷幻惑人。
偶尔能感觉到湖面上的风,轻轻微微,拂在面上凉丝丝的,夹杂怡人的草汁露水之气。竹竿搅动湖水,引起粼粼水波,像丝绸上的细纹,光滑嫩绿。
苏厌厌握着长杆站在竹筏前端,一边缓缓撑杆抽杆,一边细细感受这四周画境般的美,眼角余光望到竹筏另一端,背手安静地立在那里的一尘,想起刚才从岸边上竹筏时,目不能视的他拒绝了搀扶,自己提着袍裾稳稳踩上竹筏的情形。
那么,现在他定也能凭着高超的五感能力感受到所在之处的独特,于是偏头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他:“师父,这湖觉着如何?”
然而苏厌厌没想到的是,既然能凭着回声与强大的逻辑感推算几步之外的湖面上有没有竹筏,那么也能凭着气味风速知道她没将长发卷成髻,而是松松地将它们绑在左耳后面,任其如瀑垂荡在胸前背上。
苏厌厌长期省吃俭用,十五的年纪也还是孩子的身形,加上长期男子装扮,更是完全没有女孩儿的半点韵味,然而五官底子还是有的,不过松了发髻便浮出三分少女的俏丽了。湖光绿影,晃在她那身素净的布衣上,眸底也仿佛注入了湖水,氤氲着一圈朦胧薄雾,含笑顾盼之间,竟和这面湖一样,动人地不真实。
一尘面容沉静,朝她微微颔首,之后便陷入更深沉的沉静之中。
苏厌厌早已习惯他的淡泊少言,也不在意,反倒有些暗喜,因为可以尽情偷看他。没办法,实在是此景与他太相衬,瞄着瞄着,恍以为有仙入梦来。
“咚!”
一阵重物落水声惊醒了沉迷的苏厌厌,扭头看过去,发现竹筏下的水中聚来一群鱼儿。或许这面湖实在太少人来,鱼儿们对他们的到来非常好奇,试探地在竹筏附近游动着。苏厌厌蹲下身去细看,鱼儿有白有黑,有肥有小,种类还挺多,伸手去搅弄挑逗,惹得鱼儿一哄而散,那四处逃窜的动作逗得苏厌厌不由笑出了声。
不知怎么地,她忽然就很想匪存。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个知足之人,对于匪存,她时常告诫自己不可作多份的幻想和期待,不仅是因为他是僧人,更是因为自己习惯稀释感情,让自己身心轻松些,不背负,也就不受伤害。所以,她从不期待两人见面,也不让自己幻想他的音容笑貌,只告诉自己他是理当敬仰的师父,那首《如梦令。春景》,除了将它烙在心中,不做其他声张。
她怕失去,所以小心翼翼维持不敢有任何变故,以为这样便可长长久久地拥有。
可没想到,天意让他匆匆消失,连告别的话都由他人传来。
他会和她这样,忽然非常想她,忽然非常后悔没在这三年里见上一面吗?
苏厌厌虚握着长杆,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垂在水面的视线渐渐失焦,望着漾出层层波纹的湖水出神。
“叩叩。”
身后低微的击竹声打断苏厌厌的思绪,苏厌厌抬头一看,这才发觉竹筏驶进了岸边低垂的树丛中,眼看就要撞上茂密的树杈,忙抽竿顶在树干上,阴力一推,将竹筏推往湖心。
蓦然,一只纤长的手臂从她肩上越过,直往她眼前位置伸了过来,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掌呈自然张开的姿势,怪异地定格在她的脸侧。
苏厌厌心一提,下意识就扭转身,不想整个视线就转入了一片宽阔的胸膛,距离她的鼻梁不过两寸之远。
苏厌厌呆若木鸡,恍惚抬头,一张被米色布条遮住双眼的天颜便撞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