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洵早就精神错乱,认不出人了。苏琼是自杀,最后一面谁都没见到。
后事是苏婥办的?。
说实话,苏婥从小就家庭缘浅,办后事那天也不巧是个阴天,阴云避日的,一同掩埋的?,还是她过去知情后对见面的所有期待。
现在,所有期待都幻化成?了冰冷的骨灰盒。
苏婥就算脸上没什么表情,靠在祁砚怀里等火化结果时,双唇却紧抿,肩膀是打颤的。她坚强了太久,甚至忘了从前柔软时会覆着的?依靠。
过去的记忆渐渐模糊成?线。
一个小时后,工作人员喊家属去领骨灰时,很?不凑巧地,那把烧得极旺的火还没消减势力。
苏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骨灰上燃着烫眼的火。
一把火热,生生烧进她心房。
那上面一个小时前明明躺的?还是苏琼整个人。
苏婥顿时就受不了了,转身埋头进祁砚的?怀里。
他?只扣住她背,任由她死死地抱紧他?,无声的哭泣往往悲伤酝酿到了极致。
“祁砚,我好像没有完整的家了。”
“你有。”他?却说。
这是苏婥回来之后第一次祁砚正面回她。
她哭得眼眶通红,抬眼看向他?时,目光中晃过一丝迷惘,但更多的?是无措。
祁砚不是个会?共情安慰的人,但他?活到现在,真的?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苏婥了。温热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濡湿,他?叹息地吻过她的发心。
“我会?是你完整的家。”郑重的?承诺,他?只给她,从此也只会给她,“以后永远都是。”
*
当月月末,祁砚出现在警厅的?那天,是他毒瘾后期被控好的那天。
祝域即便知道他?临危染毒,也没从他?云淡风轻的表情上察觉到想看到的分毫。
祁砚这次任务依旧没让厅里的?人失望,同时,“7.15”案件背后在逃人物被抓,祁砚还把祝域挂念的祝家衡带回了国。
至于当年那场爆炸后,除祝家衡之外,另一个和他?一起失踪的缉毒警下落,祁砚没明说,但很?叹息,现在已经离世。
顾斯巡把他?们两个留在身边,是用来走药线试药的。顾斯巡和?程控都是自私的?人,联手当然是利益当先,所以两边都怕被搞出错,都找了白鼠试药。
祝家衡撑下来了,另一个人没有。
所以后期的?治疗,就靠祝域这边了。
苏婥这两年伤得其实不轻,回?国的时候,她睡到半梦半醒,有轻声呢喃过一句:“能不能不做了?”
尽管没说明,祁砚却好似听懂了。
人生虽然看似有大几十?年甚至近百的时光,可他们已经浪费了很?多年,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六年给他?们耗。
苏婥就算是比祁砚年龄小,这么久以来经历的?,已然不允许她再保有年龄优势的稚嫩。
她没太多宏远的?愿望,只希望能有他?,有他?每时每刻都能联系上的?生活。
他?们的开始也许错误指引,但现在解决落幕后,祁砚答应苏婥,只走沂港船舶,缉毒警的身份完成?任务,就此放下了。
过去的恩怨再多,都不及未来的光景。
即便祝域对祁砚有耐心的?挽留,祁砚的?态度依旧如此。
“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祝域很?珍惜苗子,尤其是祁砚这么好的苗子,要知道,一手培养出优秀的?缉毒警何其之难,更别说祁砚这样行动力决断出色。
于话深处,祁砚突然像是在忍什么,只淡笑了下:“有家,得守。”
那个专门守给苏婥的家,该兑现承诺了。
然而,毒瘾是现在祁砚和?苏婥最需要过去的坎。
上瘾容易,戒毒难,更别说祁砚当时拿到的是精品毒。
但祁砚什么都没和?苏婥说。
她最近接连受打击,还有在看心理医生,他?知道这是他们共同要面对的?问题,但现在的苏婥心理承受能力显然比在柬埔寨时差太多,心理医生也说不能再让苏婥受刺激。
再加上祁砚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棘手的?情况,只不过这次毒瘾更大些,短期或许不行,但他?尽快解决是没问题的?。
毒瘾来了,对抗是狰狞的?,祁砚没勇气再失去一次苏婥,所以他可以选择自己扛。
但怎么都没想到,毒瘾的再次席卷是暴风向的?。
明明前面电话里还在说着少有的?蜜语,苏婥在纪洵那边的?住院病房等着祁砚的?电话,却在一个小时后,意外接到了林诀匆匆打来的电话。
因为祁砚这边离开警厅,所以林诀他?们都想给祁砚一个圆满的落幕惊喜,却未料,集体出现在警厅办公室,敲了半天门,碰上的?是祁砚毒瘾爆发的?突发情况。
紧急送医院,苏婥那边赶来,得到的解释是情况危急。
毒瘾几度爆发,祁砚已经算是自控力强的,他?不想让苏婥担心,所以几次都是感知后提前避开他?。祁砚终究不想让苏婥担心。
可现在事发,接到电话后,苏婥最快时间赶到医院。
见到病床上,面色发白的祁砚,一动不动的,她心中坚守的?信念如墙坍塌般地轰然就倒下了。
苏婥刚想靠近,心跳加速到连腿都发软,没站稳,一脚跟跌在地上。旁边的林诀见状赶紧要扶她,苏婥不要,执拗劲不知怎么就来了,非要靠自己站起来。
但就是双腿莫名其妙地麻木,站不起来。
还没等光华照到她脸上时,苏婥的眼泪已经砸了下来,湿了整片衣衫。
忙完苏琼的后事后,她这段时间都在尽心尽力照顾纪洵。
真的?太荒唐了,苏婥心想着,她究竟在想什么啊,只听祁砚一句不会?有事?,就放心了吗?她什么时候敏感度这么低了?怎么都没注意到祁砚的?不对劲?
苏婥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气自己气到一巴掌生生抽在自己脸上。力道大的连边上人都觉得疼。
可苏婥反省了,也打了自己了,祁砚还是没醒。
苏婥眼眶蓄不完泪,内心挣扎着守在床边,回?想着医生刚刚在办公室和?她说的?话:“因为有避开用药,所以很大程度上,病人纯粹是在靠意志戒瘾。意志是强,但怕就怕在瘾头这种东西会侵吞意念。”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精品毒侵占过甚,医院这边能做到的就是控制他的?情况,而祁砚现在能不能醒,很?大一部分,全看他?自己。
耳畔一遍遍地重复着,苏婥觉察自己的?血液好像都要凝固到几近冻起。
这天怎么这么冷啊。
冰天冻地的,外边还飘着茫茫白雪。
苏婥就这么守在祁砚身边。
明明生命迹象都是正常,可祁砚就是没醒,连医生都说奇怪,是不该有的?情况。
苏婥一天比一天惶恐。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每天除了喃喃低语地和他?说话,就是重复不断地说着自己每天在做些什么。
肉眼可见地,苏婥比在柬埔寨时还要消瘦。
可她明明按照以前的?规矩,阿姨买什么在城东,她就会?统统吃完,还会?把照片分享给祁砚看,一点都不浪费。
但祁砚没给她任何回?复,甚至连回?国后答应她,说要天天陪她睡前聊天,都没做到。她握着他?的?手,明明是暖的?,指尖却平坦到没有任何反应。
苏婥又一次陷入疑难境地,不复挣脱。
这也是第一次,苏婥有机会见到祁砚的?父母,高知家庭的父母。
在这样的家庭面前,说实话,苏婥是没有自信的?。
没有自信,一小部分原因是她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而另一部分,是祁砚的?毒瘾由她而起,她是罪人,就该赎罪。
但苏婥怎么都没想到,打完招呼后,祁砚的?母亲梁暮桦会?把她拉到外边的长椅上,和?她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
听到这话,苏婥是诧异的?。
因为她不是没设想过各种糟糕透顶的对话情况。
但显然,现在的对话走向平和得有点过分。
“不用害怕,我现在只是一个母亲。”梁暮桦望着里面躺在病床上的?祁砚,是想礼貌淡笑,但最终还是无奈崩出苦笑,“我听祁砚说起过你。”
苏婥握住手机的手劲微重了些。
话是梁暮桦在说:“祁砚从小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无论是出国,当兵,还是后来的沂港船舶,缉毒警,每一步都没踩在我们替他设想的点上。大家族出来的,就他一个这样,大家都说他?是野惯了。”
苏婥不清楚梁暮桦和?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松懈,生怕一会?听到什么话会?再度绷紧神经。
毕竟祁砚应允她的成?家话,是他说的,家庭在感情这件事上的?态度却还是起着很?大情况的影响。
苏婥看了眼病房里威严自怒的?祁砚父亲,提心吊胆地收回眼,轻抿了下唇,面对梁暮桦的?话,没说话。
可能是她太过拘谨的表现,梁暮桦看完,反倒笑了,主动用轻松的话题缓解:“和?我聊天,这么紧张吗?”
“没有,”苏婥想都没想,就抢先回?答了。几秒后,她略有尴尬地缓慢重复了遍,“没有紧张。”
大抵是看出她的?心思了吧,梁暮桦轻叹息了声,“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苏婥没接。
梁暮桦只说:“这么多年,祁砚只和家里说过你。”
苏婥讶异抬眼。
梁暮桦笑笑:“说实话,我们起初是意外的?。而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引起不满的话,只是为人父母,我们都想知道孩子另一半是不是值得信任的?。”
这话像是评判,不知怎的,苏婥越听,心跳越快,扑通扑通的?碰壁而归,越来越慌乱了。
但下一秒,始料未及的是,梁暮桦抬手轻抚了下苏婥的头,像极一个母亲的温婉模样,只把传情传递,字里行间没提到一句有关于毒瘾的事?,仿佛早已知情。
这个动作已然表明认可。
苏婥身子微僵了下,只听梁暮桦淡淡说到:“听过一句话吗?”
闻言,苏婥抬头。
下一句,才是他们真正要送给苏婥的安定剂。
“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梁暮桦看了眼病房内的?祁砚,视线转回?到苏婥身上,眉眼的松解,如是坦然接受,“碰上你,是我们的幸运。”
*
转眼回国将近半年,春光复苏。
苏婥给祁砚念完最后一个故事?后,合上本,轻抚了下他?的?眉眼,忽而想到梁暮桦之前和?她说的?那些话,无限的?感激,“我们能不能约定,醒来,我们就去结婚?”
像是生怕祁砚听不见,苏婥还靠近到他身边,轻吻了下他?的?唇,有耐心地重复了遍:“祁砚,我等你很?久了。”
只是,话说出去了,没有回?应。
苏婥也像是习惯了。
抬眼看向窗外,春天又是那般细雨纷飞,杨柳成荫摇曳的恬淡。
替祁砚盖好被边后,苏婥看了眼时间,肚子有些饿了,便打算下楼去买午饭吃。
再一次走到住院部楼底,阴雨绵绵,压在她头顶。
真的?好像还是和之前每一天毫无二致,更是毫无悬念和?惊喜。
不知是不是被这天气影响,苏婥心思渐变复杂。
不知觉地,又没了胃口。
其实从柬埔寨回国后,苏婥听祁砚说过,如果他?哪天不在身边,想看每一点记录下的?有她的画面。以后翻出来看,会?是不一般的感受。
这点,苏婥坚持到现在。
一如既往地,她拿出手机,开出相机,打算随手拍张景色照。
只是,在镜头对向她的那一瞬,画面中突然闯进一个男人。无论是身高,样貌,还是动作,每一点都和她印象中的祁砚一模一样。
突如其来,苏婥发怔地定在原地。
好多秒,她才反应过来,现在向她走来的真的?是心心念念的?祁砚。
好多秒数走过,苏婥不仅说不出话,动作还受限般地被动束缚。她真怕自己是出幻觉了,可动作就是能先于意识给出反应,她自己都不受控,就朝祁砚冲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祁砚被她撞得生生后退几步才站住,但还是张开双臂,搂住了朝他?跑来的女人。
无论霎然后冲,还是情绪颠簸,苏婥都在反应过来后,再控制不住地不知羞大哭起来:“祁砚,你怎么回?事?啊,戒个毒瘾把自己戒到昏迷,有你这么戒的?吗?你不舒服还不和?我讲,我这么不值得被信任的吗?我还和?你爸爸妈妈见面,我都快吓死了,你就躺在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啊......”
陪在床边讲话,和?醒来后的对话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苏婥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
直到她累了,眼泪掉够了,才吸着鼻子知道停下。
大概是察觉到旁人投来的视线了吧,苏婥总是慢一拍才能情绪漫溢。她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埋头凑进?祁砚怀里,声线嗡嗡都不出来。
苏婥说的?每一句话,祁砚都认真听了。
但可能是醒来没多久,他?还是精力交瘁,只是低笑着落手在她脑袋上,揉住她为了他?剪好保持的?及肩短发,“那我错过了什么?”
“你说你错过了什么?”这时候,苏婥得理了,就想嗔他?。
“嗯,想知道。”
那好吧,苏婥温温吞吞半天,才挤出一句:“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
不用解释,祁砚就能理解意思。
的?确,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
“所以,还算数吗?”
“什么?”
“约定,醒来就结婚。”
“......算数。”
晚风光色,迷离芳华,共赴一场厮守相约。
天光大亮,春意烂漫,踏遍漫野松色青山。
从此,心头再没阴翳,有的?仅是,缠绵不清的?肆意依恋。
我爱你,会?比你想象的?成?千百倍爱你。
终生为期。
——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来红包,等我睡醒发。
ps:15、16号更新都在这啦,我补觉去了,我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