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笔,有钱人。”梵妮竖起拇指,探出身体往水里张望。说话的这会儿,秘法弹已经消失不见,水面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贴近河面的雾气,更白更浓。河水平静得有些诡异,像是快要凝固一般,细雨落在上面,几乎没有涟漪。梵妮抓了一条死鱼丢进去,沉重的河水艰难地抖出几圈波纹,很快归于平静。
“可怜的强尼,快成冻鱼干儿了。这个打法,可不公平。”梵妮在屁股上抹了几抹,对那点儿血腥浑不在意。克莉斯看了一眼,忍住纠正她鳄鱼不是鱼的冲动。
“寒冷,也让味道更难传播。”
“也就是说诱饵没用了,你是这个意思吧?我想到一个问题,你猜怎么着,强尼的年纪比你我都大,精明得很。我要是它,可不愿意把自己的脑袋送上别人的甲板。”
“嗯,冰冻弹只是将它驱离这片水域。运河很窄,全速前进很快就可以把它甩掉。但是——”
“但是?”
“诺拉——刚才开炮的那位——现在多半是见猎心喜,不惜大动干戈也要捉到它。很不幸,我得服从她的命令。”
梵妮吹了声口哨。“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同伴啰?不,那词儿叫什么来着?大兵们挂在嘴边的?哦,对对,是战友!你好呀,我亲爱的战友。”她伸出手,克莉斯愣了片刻,还是握住。
“梵妮·格罗里亚,很荣幸认识你,大力士。还没请教你的大名,还有,请务必把最后一击的快感让给我。”说完她扬起嘴角,又一声炮击炸响,她的笑僵在脸上,似乎也被冰冻弹冻住了。
“可怜的老强尼。”乔哀叹。
梵妮手搭凉棚向炮响处张望,远处的河面依稀有数米高的水花掀起,水浪声很大,像有巨桨在拍击水面。“升满帆,乔。我闻到了恶战的味道。”梵妮舔舔嘴唇,走到巨弩前,握住木质把手。“我改变主意了,我来射箭,你不介意吧?”
这对姐弟怎么看都有些奇怪,不过谁身上没有几个小秘密?克莉斯把疑问放在心里,比起这两个人,更棘手的无疑是尊敬的激情澎湃的视金钱如粪土的诺拉学士。
在这种风力微弱的天气里,单桅帆船算是前进得很快,乔是个操帆的好手。帝国铁甲战船铅黑的身影很快显现在雾气中。跟两艘军舰比起来,赏金猎人的帆船只是一个小朋友,长度尚不及前者一半。帆船在巨人般的铁甲船旁缓缓停住,那一艘是诺拉乘坐的战船,甲板上架起了秘法大炮。两米来长的炮筒被数个支架固定在甲板上,黑洞洞的炮口有成人头颅大小,正对着前方水域。炮座后方放了三个包了皮革的箱子,那些都不是普通的箱子,上面雕有纹章,防止其中的炮弹在颠簸中爆炸。
克莉斯知道她带了这个,没想到竟然带了三箱足足六枚炮弹。被冰水锁死的鳄鱼就在前方水域游弋,能看到它巨大的身影在水面下摆动的样子。真是个庞然大物,比这艘单桅船还长,相形之下所谓的巨型钢弩简直就是牙签。克莉斯开始考虑要不要在箭头上抹毒,以它的尺寸来说,即便射中,弩箭后面连着的绳索也坚持不了多久,甚至更糟,巨弩的基座在蛮力下崩溃,然后他们就失去了最有力的武器。
“我麻醉它,等它晕过去的时候,你就跳下去,把它捆起来怎么样?”诺拉站在船舷上,拿了个扩音喇叭隔船大声嚷嚷。扩音纹章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活像在雪地里被冻了两天三夜似的。梵妮立刻哈哈大笑:“你说的诺拉就是她对吗?我的朵尔神呐,她家里是干什么的?开金矿的?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出身!”
“她本人,就比同等大小的金人更有价值——如果秘法的一切可以全部换算成黄金的话。”
“噢,我喜欢你的形容方式。”
诺拉自然听不见小船上两人的对话,她举着扩音器继续说:“我刚刚估算了战舰的高度,当前风力,以及那玩意儿的推算位置,以我做标准的话,需要三个我才能抛出那么长的抛物线。因此我决定把攻击的责任交给你,克莉斯。你击中它之后,看它反应,麻痹药起效很慢,一开始它可能会挣扎。先观察一会儿,如果它还是很兴奋,再补第二枪,明白我的意思吗?”
从八岁开始,诺拉说“你懂吗”的时候,就已经不在意别人的实际情况了。这些年来她也没什么进步。诺拉说完放下扩音喇叭,抛过来两柄黄铜色长杆。天才诺拉这回错误地计算了她的臂力与两船之间的距离。两柄秘法枪只滑行了一小段,便告力竭,一头扎进河里。它们闪烁着金属光泽,实际却很轻,漂浮在水面上。克莉斯探头去看的时候,两杆枪正在水面上缓缓旋转,仿佛被砍倒的两截芦苇杆。
“我可以帮忙捞上来。”乔也走过来,探出身体往下看。水面看似平静无波,但克莉斯却发现水底在渐渐变暗。这可不太妙。她抓住乔的皮带,用力往后一拽,把他拉倒在甲板上。乔全无防备,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拉倒在地,沿着木头楼梯滚下船头。他一头雾水,尚未爬起,就听到水面哗啦作响。巨型鳄鱼猛地跃出水面,它的身体有如一艘铁皮包裹的小船,长矛般刺向船头。鳄鱼带起的风刮过脸颊,河里的臭水泉水似的喷溅,船头的木板被它一头撞碎,碎裂的木片飞起来,旋转着落在甲板上。船体在碎裂声中剧烈摇晃,克莉斯想要拔剑,可是站立不稳,鳄鱼丑陋的头颅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