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与车轮的声响很快引起克莉斯的注意。她回头张望的时候,号角已然大响。三名银狮卫将将踏进草坪,其中一人号不离嘴,边跑边鼓着腮帮猛吹。狮卫多以双数或五人为一组行动,余下的二人想来是被闯入者打倒在哪里了。
居然有人冲撞银狮卫,闯入庄园。是来杀我的吗?伊莎贝拉握紧角弓,环顾会议室,检查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科博德瞠目结舌,他慌忙抓向身侧,捏到一把空气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并未佩剑。“我,我去通知梅伊大人!”少年拔腿便跑。克莉斯阻止他。“别慌,是老熟人。”她伸出手,将伊莎贝拉抽出的箭支轻推回去。“只是诺拉而已,她虽然是个博览群书的土匪,但总不至于一照面就要了她的命罢。”
“诺拉?”伊莎贝拉睁大眼。印象中,货车飞驰而过,连同赶车人一起,只是一道巨大黝黑的影子,她甚至连挽马的毛色都没看清楚。
“车厢上有学会徽章。”克莉斯叹息,“这个家伙,口口声声不接受西蒙大学士的好意,使唤起他的东西来却如同自己的一般,从不心怀愧疚。大学士太爱她,把她都惯坏了。”
诺拉学士,被西蒙大学士惯坏了?记忆中,诺拉学士除了大脑门,还有比脑门更加显眼的傲慢神情,她讥讽的眼神与话语尖刺一般令人不自在,但她为了研究不舍昼夜,甚至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噢,也不拿朋友的性命当一回事。伊莎贝拉瞥向克莉斯,后者望向门口,对自己的判断信心十足。
“诺拉学士看上去并不娇惯。奥维利亚被宠坏的女孩儿,可是连绣花针也不会拿哩。”
“你是说,像你一样?”
“我——我可是有练箭的,你瞧我的手指,强壮又灵活。”伊莎贝拉将生茧的手指塞进克莉斯掌心。克莉斯果真握住,垂下视线来看她。她嘴角含笑,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彩。伊莎贝拉忽然意识到这是极羞耻的事,想要抽回手,反被克莉斯握得牢牢的。
“都什么时候了……”她呢喃着,轻摆手臂,克莉斯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凑近。就在两人的手臂贴到一起的时候,门口传来刀剑交锋的激烈声响。风雨声中夹杂着女人呼喝,命令敌人投降的声音,仔细一听正是梅伊。
“不好,他们打起来了!”伊莎贝拉用力抽回手。克莉斯笑意不减,淡淡地说:“梅伊不会贸然攻击秘法师,区区几个狮卫,也不能拿诺拉怎样。”然而冲进门来的诺拉却半身是血。别说伊莎贝拉,就连克莉斯也愣在当场。诺拉抹着脸,甩去手上的雨水与血水,冷冷地瞥向克莉斯的长靴。“伟大的探索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你不过问也就算了,倒有心情跑去雨里骑马。”
“你受伤了?谁伤的你?不是梅伊吧?”
“如果比武赛场上同场竞技,我倒义不容辞。”梅伊闪身进门,她握着出鞘的钢剑,雨水顺着剑身不断滴落,留下一连串透明的水痕。鲁鲁尔跟在梅伊背后,面色沉郁,仍是那副每个人都欠她五百金币的样子。那日从广场救下的柏莱女孩也在,她头上的伤看上去并无大碍,左脸颊却肿起来。新鲜的腥红伤痕斜切她的脸庞,不知是皮鞭还是木棍抽打所致。女孩冲伊莎贝拉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她神情倔强,全无半点她这个年纪受到欺侮该有的委屈模样。
“不是你的血?”克莉斯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你又去哪里杀了人?你做秘法师真是憋屈,鸦楼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改日我跟卡里乌斯将军引荐引荐,眼下尉队人手匮乏。”
“呸,乌鸦!心肝跟羽毛一个颜色!”诺拉狠狠啐了一口。
天呐,今天月亮莫不是要从西边出来,诺拉学士居然指责别人没有心肝?伊莎贝拉端详学士愤恨的神情。她没在撒谎,诺拉学士学识渊博,聪明到不近人情,但在说谎和感情上却如稚童一般。是什么让她如此愤怒?克莉斯同样盯着学士瞧。没错,诺拉学士虽然无情,但毕竟出身双子塔,平日里并不粗鲁。相处的这些日子,伊莎贝拉还没见过她向谁吐过口水。
“没时间磨蹭了。”鲁鲁尔挤上前来。梅伊伸臂拦住她,被她狠狠掀开。梅伊“啧”了一声,扬起持剑的手。伊莎贝拉连忙阻止她。“没事的,鲁鲁尔不是坏人。”
“她是个柏莱人,小姐。柏莱人——”
“里面也有好人。”梅伊话音未落,鲁鲁尔,柏莱女孩,克莉斯,甚至诺拉学士的视线全都齐刷刷投向她,看得伊莎贝拉心中惴惴。梅伊讪笑。鲁鲁尔用力看她,她银白的眼珠让她乍看上去像个愤怒的盲人。柏莱女孩也在生气,她鼻翼鼓动,话未出口,两行眼泪便顺着脸颊淌下来。
“出什么事了?”克莉斯扫视二人,最后转向诺拉学士。学士抿紧嘴唇,她肥大的袖子浸透雨水与血水,因重量而下垂,包裹其中的纤细手臂微微颤抖,想来是握拳用力所致。
“死了,大家都死了!乌杉头领,塔雅头领,马奇,他们都死了!”女孩“哇”地哭出来。鲁鲁尔脸色灰败,绝望地闭上眼。“他们要杀了我们,要杀光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