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叶蓁蓁带着元郎前脚才踏进安国候府的二门,公爹武王擎后脚就赶了回来。
——他跟大孙子在一块儿的时间太少啦!所以一下朝,连皇上的念叨也不想听,就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叶蓁蓁觉得简直累坏了,可想着婆母和小叔可能都在着急等消息儿呢……便还是带着元郎去了正院。
元郎下午在宁乡伯府里已经睡过一觉了,所以这会子精神很好。一见祖父,小家伙顿时笑眯了眼!刚把他放在炕床上,就飞快地朝着武王擎爬了过去。
惠氏笑了,“昨儿在宫里还爬得没这么利索呢……”
叶蓁蓁无奈地说道:“今儿又跟着蒋元郎、五郎六郎一块儿爬,可不就练出来了!”
惠氏哈哈大笑。
众人才逗着元郎玩了一会子,武三郎在外院听说嫂子回来了,便也觍着脸儿的来了正院。
惠氏索性派人去把五娘六娘也喊了过来,准备开饭。
叶蓁蓁等婆母安排妥当了、人都到齐了,才将这事儿从头说起。
先说昨晚上她请萧仙娘突然回府查看,果然得知萧伊娘被萧宗潜的妻子魏氏苛待,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连一应嫁妆也无!
然后又说起了今儿本是萧伊娘的添妆宴,但魏氏可能故意没把信儿给递出去,以至于好些贵女都不知道、因此没有赶来……
家人们听了,很是生气!
惠氏怒道:“先前我就觉得不对,九求九拒也是她家提出的,我们按着她家的要求、九求过后,催着他们来送家具……结果人家不着急,后来我看着不对了,上门去问,萧崔氏就哭穷。好嘛!堂堂国公府、连个‘穷’字儿都说出了口,那我还能怎样!三郎屋里的家具床还是动用了我的私库给添置的!”
家里人都愣住。
“花了多少钱?”武王擎问道。
惠氏道:“也不值当几个钱。”
武王擎皱眉道:“那也不能亏你的钱……”然后指着三郎说道,“让他出、自个儿的媳妇自个儿养!”
武三郎瞪着他爹。
惠氏嗔怪道:“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几个钱!这样吧,当初蓁娘进门的时候,我给了她田产铺头一共六个产业。到了三郎这儿,那就也给六个……只蓁娘毕竟是长媳,次媳进门、也不能越过了她去,这六个产业啊,都次她的一等。以后给四郎说了媳妇儿的,我一样也给六个产业,比伊娘的又次一等……”
然后又冲着叶蓁蓁说道:“总之呢,我是尽可能一碗水端平。可你们几个也要晓得,家里头越是大的、出的力越多,享受最好的、这也是天经地义。”
叶蓁蓁不由得看了三郎一眼。
三郎的心思压根儿就没放在家产上,只是喃喃说道:“……她连饭都吃不上?”
叶蓁蓁连忙解释道:“昨儿仙娘回去闹了一场,如今伊娘已经挪到萧太夫人跟前去了,想必再不会受委屈了。”
然后又对惠氏说道:“明儿恐怕得劳烦娘和我一块儿去一趟萧府,且我已经递了帖子去给孝庆长公主……萧太夫人这些天也不太好,咱们明儿过去探一探。”
“使得,”惠氏应了一声,又愁道:“只我还担心……虽我们家并不看重儿媳妇带来的嫁妆,可真让伊娘带着二十几个空箱子嫁过来?外头的人怎么看呢?”
想了想,惠氏看了五娘一眼,说道:“五娘的年纪也到了,原我已经慢慢为她预备下一批东西,只是还缺箱子,若是把箱子配好了,再收拾收拾……怎么说也能凑个六七十抬。恐怕那一边、萧太夫人也正在帮着想法子,她们自个儿再添些,也就差不多了。”
武五娘俏面飞红,深深的垂下了头。
六娘掩住了嘴儿偷笑。
惠氏又对三郎说道:“去和你妹妹说一声,若你妹妹允了,我就挪过来。日后扣下你的份子、再重新给你妹妹置办。”
武三郎也涨红了脸。
他吭哧吭哧的,走过去朝着五娘一拱手,“妹妹……就、就……就借个……”
武五娘的脸儿红透了,嗔怪道:“都是公中的东西,又是娘置办的,哥哥问我做什么!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听娘和嫂子的。”
叶蓁蓁也笑着嗔怪惠氏,“娘也真是的!何必把这事儿说出来……原本郎君还说,要考验关麟郎的,若他没出息,郎君是不会把五妹妹许给他的!”
惠氏哈哈大笑,“幸好我去太平的时候、见了关家小子和关婶儿一面,当时我还奇怪呢,怎么关家母子对我好成了那样儿、简直把我捧成了庙里的菩萨!原来是看上了我们家的小娘子!你俩啊,要是我不问、难道连这个也要瞒着?”
武五娘羞得垂下了头,脸儿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惠氏又叹道:“我啊,是怕关家太穷,委屈了我们五娘子,一回来就拼命给她准备嫁妆,没想到……居然还用在了刀刃上!如今二郎已替五娘子相看好了……我们家,就差四郎和六娘了!”
六娘啐了她娘一口,拉着五娘去逗元郎玩儿去了。
惠氏哈哈笑了,又言归正传,“当初蓁娘过门的时候、带过来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八抬,皇上皇后皇贵妃赏了六十八抬;伊娘不好越过蓁娘去,当然依着她如今这景况、大约也是越不过去的。咱们替她准备的,再加上萧太夫人替她准备的,能凑个一百零八抬最好,实在不行、凑够八十八抬也不错!”
叶蓁蓁道:“明儿还得过去问一问伊娘,四季衣裳可准备了。那个才是麻烦事儿,现做是来不及了……咱家的成衣铺里虽也有,可新样子都还没出来呢,还是去年的款式。”
这时,侍女们过来传菜了。
一家子这才热热闹闹的吃了饭。
惠氏见儿媳满面倦色,才又催着叶蓁蓁母子回去歇着了。
只武王擎还想和大孙子玩儿,有些舍不得,被惠氏给劝住——来日方长嘛!
叶蓁蓁带着元郎回了东院,嬷嬷们迎接了她、因见她倦得不行,便苦劝着替她全身按摩、又用热水烫了脚、还用羊乳珍珠粉敷了面。而那一边,孟方氏她们也忙着给元郎洗了澡、洗了头又沐浴过……直到夜深,她才与儿子各自歇下。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惠氏先派人传了话过来告诉叶蓁蓁说、让今儿打扮得好一些。
叶蓁蓁失笑,果然仔细打扮了一番。
只不过,今儿去萧府,名义上是去“探病”的,她也不能穿太艳丽……
斟酌片刻,她选了一顶凤衔珠的流苏小金冠,让寅姐儿给她脑后挽了坠马髻,再簪上白玉对钗;身上穿着月白色滚了白虎毛的万字纹云锦绣缠枝边儿的掐腰长褙子、大红色的袄裙,脚下穿的是钉了明珠的大红色绣鞋;胸前挂着个金项圈、坠着流光溢彩的五色璎珞。
去到正院时,惠氏见了艳光四射的儿媳,先是一惊、然后笑了。
“大约也就只有你、配得上二郎!”
叶蓁蓁抿嘴一笑,心想也有个把月不曾见到郎君了……
还挺想念他的。
不过,她的目光也落到了婆母的身上。
惠氏今儿也是盛妆打扮。
——她头上簪着水头极好的碧玉钗,身上穿着雨过天青色的袄裙,外罩同色镶了白貂毛的对襟宽袍,颈上挂着指头大的长款明珠项链……
虽然颜色素净,可细看之下,真真儿哪一件首饰都是价值不菲的!
婆媳俩先带着元郎、坐上马车去了宁乡伯府,教乳母孟方氏带着元郎留在伯府里与小五郎和小六郎作伴,这才又去了长公主府。
结果长公主又告诉惠氏,说昨儿得了叶蓁蓁的信儿、听说萧太夫人不好……想着这两年、和她一辈儿的老家伙们一个一个都走了,没剩下几个,她便又喊了定淄候府的陶太夫人,又恰巧庄太夫人昨儿回了京,孝庆长公主便又和庄太夫人也说了一声,所以今儿去的人可能还会更多一些。
对于武家婆媳说来,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但事情的真相也需要和长公主说一声。
叶蓁蓁三言两语的说了。
长公主一听就怒了,“什么?昨儿个伊娘添妆的事儿,其他人都不知道?萧家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是准备悄悄眯眯的教伊娘从后门嫁出去?”
老人越说越生气,“规矩呢?礼仪呢?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遂又说道:“走走走!咱们这就走!教我的侍卫先快马加鞭的去陶家和庄府说上一声,让那两位先候着咱们……”
武家婆媳应了,与长公主分别上了马车,先去了定淄候府、接上了陶太夫人;又去了庄府、接上了庄太夫人,车队这才浩浩荡荡的往萧府而去。
萧仙娘的车架已候在萧府附近的路口处,与众人汇合了以后,她才领着众人一块儿去了萧家。
因事先并没有和萧府打招呼说要上门,所以萧府的婆子仆妇们都有些紧张。又见萧仙娘在,仆妇们也并不十分惊慌,引了众人去了萧太夫人居住的院子。
萧太夫人的院子正大门敞开,好些婆子仆妇们正穿流如梭。
听说长公主、武家婆媳、萧仙娘、陶太夫人、庄太夫人都来了……萧太夫人又惊又喜,连忙命人请了众人进来。
叶蓁蓁最年轻、落在队伍的最后。
等她进到屋里的时候,长辈们已经围坐在萧太夫人的病榻前、且萧太夫人已经被气得长吁短叹了起来。
她便与萧仙娘立在靠近门口处。
只听到——
长公主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昨儿既是伊娘办添妆宴,怎么连陶家也不告诉?嫮娘也说没收到帖子,是蓁娘喊她们昨儿直接过来的……”
陶太夫人大吃一惊,“什么?昨儿伊娘办添妆宴?嗨,今儿早上阿浚媳妇儿还在和我唠叨,说伊娘的婚期也没剩几天了,怎么还不办添妆宴,托我过来问一问呢……怎么昨儿已经办了?我们家没收到帖子呀!”
庄太夫人皱起了眉头,“这是几个意思?”
萧太夫人真摇头:“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哪!”
遂将这事儿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