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是邵家举办沙龙的日子。
邵家二楼一间宽敞明亮,有着落地窗和钢琴的房间被收拾出来,仿效洋人聚会的模样,在靠墙的一溜长桌上铺了白色钩花桌布,摆上细致的酒水和点心,供客人们聚会消遣时自行取用。
邵易圣邵先生据说出身极富贵,祖父曾做过晚清政府的一品大员,外祖父也是近代有名的实业家。
邵易圣自己生于豪门却没能长成纨绔,虽然年轻时也曾经流连舞厅赌场,胡闹过一阵子,但后来自行醒悟,曾赴英国剑桥留学,擅长翻译还很会写诗。
如今四十几岁年纪,性情越沉稳,像张济年一样,出资创办了数家出版公司,不求挣钱,只为支持当代进步文人创作。
他又性情豪爽慷慨,经常说的一句话便是“钞票用得光,交情用不光”,所以时常要举办文学沙龙,借以广交朋友。
石韵和齐庆轩进去时,客人已经到了不少,??两两坐在一处品评时事,议论各家的文章和新观点,虽然都在高谈阔论,却又都十分礼貌地克制了语调,屋内一派学术气息。
其中还有不少仪态优雅,扮精美不俗的女士,见齐庆轩带着个生面孔女人进去,便频频地朝他看过来。
石韵发现齐庆轩还真是挺受女士们青睐的,忍不住也侧头看他两眼。
齐庆轩觉出她在看自己,便低声问,“怎么了?”
石韵摇摇头,“没什么。”
心里却在评价,身材高瘦,脸孔清俊,他这长相确实也算不错了。
系统忽然不咸不淡地冒出一句,“你又看上他了?”
石韵很淡定,“没有,就看看,而且他这个样子的还是不如王督军那一款的看着带劲。”
沙龙主人邵先生正陪着自己远道而来的?友顾代先生说话,看见了齐庆轩就连忙朝他招手。
齐庆轩才名在外,也是他这沙龙的常客,两人十分熟悉,邵先生比齐庆轩大着十几岁,因此便不跟他客气,直接叫道,“庆轩,快来这边,们正说起你呢。”
齐庆轩忙带了石韵过去。
邵易圣身为顾代先生的?友,应该是已经听他说了李芸舒的事情,这时就站起身来,“走走,带你们去隔壁详谈。”
隔壁是一间小书房,除了书桌和一整面墙的书柜之外,还有沙和圆形的小茶几,正适合几人坐来说话。
邵易圣眉宇舒朗,举止洒脱,言语间十分热情,正是个慷慨好客的模样。
先替齐庆轩和顾代先生介绍了一番,然后又看?了石韵。
量她的目光略有些意味深长,但等看清楚了石韵的模样之后眼中又闪过一丝不解。
石韵的注意力则主要在邵易圣身旁,自己的那位【堂伯父】——顾代先生李炳炎身上。
只见他比自己想象中要看着年轻,头发只是微微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长袍,脸孔清癯,气质很是端严。
石韵虽然和系统说了,自己见到顾代先生后一定要表现得理直气壮一些,但也不好见面就叫人堂伯父,便先温雅微笑,听齐庆轩向那两人介绍自己。
等齐庆轩很是周到斯文地说完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向顾代先生诉一番敬仰孺慕之情。
然而顾代先生比她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没想到你祖父竟这样早就去了。”说着长长叹息一声,“当年我只是一时意气,便与他断了书信往来,总以为来日方长,总有再见面理论的时候,却没想到转眼便是天人两隔,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赌一时之气,身为晚辈,便先?他低个头也没什么。”
石韵心里瞬间被无数的问号和感叹号刷屏,拼命戳系统,“喂,喂,这是怎么事?!难道李芸舒和他还真是亲戚?”
系统语气很茫然,“也不知道啊。”
石韵面上努力保持镇定,低头调整了一情绪,再抬起头来,眼睛中就湿润起来,有了些凄苦之色,“祖父他地下有知,要是知道您说了这样的话,必然也会十分欣慰。”
顾代先生再叹口气,又细细问起了李芸舒的祖父是如何去世的,临终前说了些么,又是怎么和她说起自己的。
因为李芸舒的脑子里没有一点她祖父提到过顾代先生的记忆,所以石韵很有理由怀疑这两人当年应该是闹得很厉害,已经到了绝交的地步,李家祖父于是只当自己的亲友中再没有李炳炎这个人了。
如今人死灯灭,顾代先生再提起李家祖父很有些追忆后悔的意思,石韵就不好说自家祖父压根没提过他,于是就用自己早早出嫁,祖父过世之前的那几年都没能在他?人家身边陪伴做借口,一问三不知。
好在她虽然没能回答出顾代先生想问的话,但谈吐十分得体,大方温婉,还不时能配合着顾代先生的感叹哀伤一,顾代先生便没觉得有么不对。
最后又长长叹口气,满脸黯然,神情萎靡地向几人道歉,说想起故人心中十分感伤,因此精神有些不济,需要先去休息一。
邵易圣忙叫了仆人来,送他房休息。
石韵惊险过关,也需要放松一,歇一歇,于是紧跟着起身。
齐庆轩有些担心她,“芸舒,忧思过重是个很伤身体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陪你出去走走?”
石韵自然不用他,“没事,出去喝杯热茶,听外面的人说说话,热闹热闹也就好了。”
齐庆轩顶着邵易圣那含有兴味的目光,不好硬跟着她,只能留来和邵先生继续闲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邵易圣就主动说起了石韵,用老大哥的口吻说道,“原以为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妇人,想着与你不般配,两人在一起话都说不到一处,也是难受,你离婚也好,现在看来你这位前夫人却并不是那样的人物,你怎么也要学那些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只因在外见了些世面多出几个红粉知己就看不上原配妻子了,要闹离婚?”
齐庆轩苦笑,“也是一时冲动,没考虑周全,只是现在婚已经离了,再多说也是无益。”
邵易圣却摇摇头,他?来热情,乐于助人,心里想着这也没什么,离婚了可以再复婚嘛,不过是再办场仪式的事情,旁人都是离婚再娶,他要是离婚了再复婚,说不定还能做成一段佳话。
邵易圣的年纪比时下这些进步青年要大上几岁,便更有些传统的劝和不劝分的思想,加之见齐庆轩自己也说是一时冲动,没考虑周全,就更笃定了劝和的想法。
正要开口,书房的门却被人轻轻敲了几,便先扬声道,“请进。”
一位穿湖绿旗袍的娇俏小姐探头进来,却是陆次长的千金陆彩凤小姐。
邵易圣知道这位小姐最近一直对齐庆轩情意绵绵的,便问道,“陆小姐是来找庆轩的?”
陆小姐点头,“是啊,”转向齐庆轩,神色见有点很真诚的焦急,用一副和自己人说话时的口吻提醒齐庆轩,“齐先生,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女士不知怎么的,在外面被戴娜小姐说动了,要买戴娜小姐的一件藏品!她是新来的,不知道深浅,咱们可都清楚,戴娜最有些促狭心思,爱用她的那些藏品戏弄人,别要到时候闹得太难看,不好收场,你还是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