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易佳夕登时表现出迷茫的样子,像是一只刚挠完人,就被水枪滋了一脸水的小猫。
茫然又无助。
想讲鬼故事吓别人,却先把自己吓着。
梁霁辰无奈地笑,“好了,慢慢来,记着,求婚的事交给我。”
易佳夕有点炸毛,“我才没有跟你求婚!”
“好好好,你没有。”他语气要多敷眼有多敷衍。
易佳夕郁闷了。
她将梁霁辰赶出酒店,让他到附近的柯蒂斯音乐学院去练琴,易佳夕在通过酒店前台查询到第二天拍卖会到时间和地点,离她所住的这间酒店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第二天上午,易佳夕只身前往。
这是一场小型拍卖会,比不得佳士得那样盛大隆重,但小有小的好处,拍卖品不多,但每件拍卖品都精致漂亮,其中不乏几件独特的精品,竞拍者也不多,很容易拍到心仪的物品。
易佳夕在这次拍卖会中,表现出了超凡的耐心。
她一直在拍卖会上坐到最后,拍得一只镶有钻石的绿宝石胸针,颜色通透明亮,钻石的火彩也是上乘,造型古典华贵,像是一片树叶。
既有时光沉淀,也充满生机。
梁霁辰的老师应该会喜欢。
当然,她没有用梁霁辰的卡,尽管早上他在出门前,就将卡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易佳夕自己的心意。
当晚梁霁辰回到酒店,易佳夕当即美滋滋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他的眼里有一瞬间的错愕。
“会不会太隆重了?”梁霁辰将外套脱下,挂进衣柜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
易佳夕小心地将胸针收进盒子里,“可这是我第一次见你老师。”
当然要郑重其事。
她难得这么紧张,梁霁辰坐下来,握住她的手,让她靠在身上,“你能跟我一起去,老师就很开心了。”
“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生日吗?”
梁霁辰很确定地告诉她,真的。
结果到了许美伦生日那天,易佳夕跟梁霁辰一同到达许家,她才知道所谓的“普通”意味着什么。
这栋房子位于费城西北部的gladwyne,别墅共有三层,环境幽静,许美伦和她的先生许昌彦一直定居这里。
梁霁辰将车停在别墅内的车库,带易佳夕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约莫高中生模样的美国小姑娘。
小姑娘认得梁霁辰,笑吟吟地接过他们的外套,“客人们都在小客厅,许老师正在表演二重奏。”
“谢谢,”梁霁辰简短回答,向易佳夕介绍,“这位是许昌彦老师的学生,克莉丝汀。”
接着,他又向克莉丝汀介绍易佳夕,“这是我女朋友。”
克莉丝汀惊呼一声,“你就是在演奏会中途离场的女朋友?”
易佳夕斜睨了梁霁辰一眼,转而微笑着答,“不是我,可能是他另一个女朋友。”
女孩吃吃的笑。
玄关一侧种植着黑金刚矮树,树叶是墨绿色的,走路时碰到,会发出沙沙的响声。
易佳夕松开梁霁辰的手,“都是你对着媒体乱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我说的是事实。”
梁霁辰说得一派理直气壮,倒叫人不好意思跟他生气。
木头就是有这种本事的。
更何况,梁霁辰已经牵着易佳夕来到小客厅入口。
里面大约有数十人,还好这间客厅够大,并不显得拥挤,几乎没人都带着乐器,按照高中低音从左至右,正在演奏一首美妙浪漫的乐曲。
灯光璀璨,乐声和谐,易佳夕仿佛进入一间小型室内乐厅。
易佳夕忍不住拽了拽梁霁辰的衣袖,“这就是你说的,普普通通过生日?”
梁霁辰点头,“老师五十岁生日是到法国一间城堡办的,今年不想大张旗鼓,只邀请了少数朋友。”
这个朋友的意思是,以乐会友,这间小客厅,随便抓一个,至少都是大师级别的。
易佳夕懒得和他辩论。
此情此景,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或许她听不懂这音乐,但不妨碍她陶醉其中。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许美伦将大提琴收好,挽着丈夫许昌彦的手来到他们面前,“小梁,这位是易小姐吗?”
她身着一条旗袍样式的黑色长裙,气质淡雅娴静,面孔不显年龄,却有着那个年龄难得的优雅从容,而许昌彦,也是世界级的钢琴大师,易佳夕从前不关心古典音乐,却也听过他的大名。
“许老师好,我是易佳夕。”他们两位都姓许,算是同时给两个人打招呼。
这是易佳夕第一次见到梁霁辰的亲人。
听他说,他七岁就在许美伦身边学琴,已有二十多年,在老师家待的时间,比在自家还久。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易佳夕希望自己能给许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或者,只要不是坏印象就行。
许美伦脸上带着宽和的笑意,眼中熠熠发亮,“小易是吗?终于见到了,小梁终于把你带来了。”
许老师叫她小易。
感觉和小梁这个称呼挺对称的,虽然只是带姓,却莫名让易佳夕觉得亲切。
许昌彦比较沉稳,话不多,他对易佳夕微微颔首,看得出来是不善言辞的人。
“你们好好相处,我们小梁——”许昌彦意味深长地看梁霁辰一眼,“谈个恋爱不容易。”
易佳夕差点笑出声。
如果不是初次见面,如果不是这么郑重的场合,如果不是掐着梁霁辰的胳膊。
她保证笑出来。
两位许老师,都是梁霁辰的亲老师。
“来,我带你到屋子里参观一下,”许美伦微笑着,从梁霁辰手里挽住易佳夕,“小梁,接替我的位置,别让大家扫兴。”
易佳夕回头看了梁霁辰一眼。
他用口型告诉她:别紧张。
要不是许昌彦就在梁霁辰身边,易佳夕真想瞪他一眼。
她几乎可以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虽然在易佳夕有限的人生体验里,从没体验过“见家长”,但她也知道,接下来恐怕少不了些叮嘱。
许老师可能会问及她今后如何打算,和梁霁辰会走到何处;
可能会问到她的家人,状若无意地提起她家那些复杂的过去;
可能会问到,一年前他们为什么分开……
但许美伦比她想象中体贴多了。
她一路带着易佳夕穿过走廊,从一楼现代美式风格的客厅,这里和梁霁辰的房子一样,没有电视或其他娱乐设备,但是一个能让人静下心来,安心沉淀的地方。
随处可见一些漂亮的绿植,在冬天,依然绿意盎然。
“我们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现在房子有些旧了,上个月翻新过一次,”许美伦蹲下来,用手碰了碰地上那盆几乎有半人高的菩提树,“小梁从小就住这里。”
“是吗?”易佳夕很是好奇,“他从小住这里,那不用回家吗?”
她以为他从小在德国长大。
许美伦温柔地笑笑,“Bella和小梁父亲常年到处旅行,并不常在德国,索性把孩子放在这里,这样他们更自由些。”
听起来……似乎是对心很大的父母啊。
倒也符合易佳夕对梁霁辰父母的想象。
“小梁他应该很喜欢在这里吧。”易佳夕不自觉地跟着许美伦,叫他小梁。
熟稔又亲密。
总不好当着人家老师的面,叫人家梁木头吧?
“这个我们倒没问过他,小梁比较沉默,不怎么会说话,是他告诉你的?”
“我猜的,”易佳夕说,“如果他不喜欢,他不会待在这里。”
她差一点就要反驳许美伦。
谁说梁霁辰不怎么会说话?
他就差去参加华语辩论锦标赛了。
如果梁霁辰都叫“不会说话”,那如钱之航之流,说是被人剪了舌头也不为过。
但退一步想,许美伦的话让易佳夕感到高兴。
或许梁霁辰对别人的确总是沉默。
他所有特殊的表达,仅仅只对易佳夕一人。
许美伦侧目看着易佳夕,眼神温柔,“你很了解他,真好。”
易佳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碎发撩至耳后,听见从小客厅里传来的音乐声。
“现在是小梁的部分吗?”她分辨出大提琴的声音。
许美伦点头,“没错,你能听出来?”
“如果是他演奏过的曲子,可以,”易佳夕笑着,对许老师讲出实话,“我习惯了听他的曲子睡觉,每次都睡得很香……”
说到这,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我没有说大提琴不好的意思,相反,我很喜欢。”
或许是许美伦太温柔,眼神中都透着鼓励,让人充满倾诉欲。
她已经像梁霁辰那样,将许美伦当成一个亲切的长辈,不担心她会和自己一般见识。
“亲爱的,我懂你的意思,”许美伦拍了拍她的手,感叹道,“年轻真好,你们的未来还很长。”
易佳夕通常不喜欢被人称作“亲爱的”。
但她喜欢许美伦,直觉地喜欢。
许美伦带易佳夕到二楼,梁霁辰的房间。
准确地说,是梁霁辰以前的房间,这里被改成了一间隔音琴室,墙角立着一只梨木书柜。
中间那层透明橱窗摆放着许多奖牌奖杯,其他两层都是乐谱和书籍。
“这里面都是小梁的东西,从小到大的。”许美伦从里面取出一本相册,“他的照片不多,这孩子不喜欢拍照。”
易佳夕同意她的说法,“他拍照从来不看镜头。”
许美伦附和道,“和我先生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