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景阳二十七年的正月,大雪纷纷扬扬,昼夜下个不停。
普通民众,房屋压塌者、断粮者甚众,一时间饿殍遍地,尤其是东北地区,天寒地冻,气温更冷,流民聚集成群,一部分拿起了屠刀,四处抢掠变成了匪患——反正不抢肯定不得好死,抢了可能还有机会活着。
陆路雪封,水路冻结,整个中原大地像是被按在冰块里的青蛙,四肢百骸全已经阻塞不通,进入了大楚立国以来最艰难的冬天。白雪皑皑之间四处冒着黑烟,只有流民和流匪还在四处砍树升火,可树木也有限,有些流民破衣烂衫,脚上连双鞋也没有,不知道怎么才能熬过严寒。
京城的本来存粮四十万石,赈济灾民之后只剩下六万石,如果没有雪灾完全可以顺顺当当的过冬,但是这大雪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些天京城已经变成了围城,四方的流民还在继续涌入,认为天子脚下,总能有一口吃的,殊不知六万石粮食当做军粮尚且不足,民间也已经没粮了,不少京城百姓还想着去郊外或者乡下亲戚家找一口饭吃。
比流民更危险的是匪患,百姓没有活路,当下小群聚成大群,大群变成土匪,最开始可能还想着自己世代是良民,可只要伸手杀了抢了第一回第二回,一回生二回半生不熟三回就熟了,以后再无恶不作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比匪患更危险的是金国,金人年前在京城试探了一次,发现京城防备不过尔尔,为了平五千人之祸,竟然需要从中原军调兵。
京城御林军和北大营多年没打过仗,剩下的全是少爷兵,一水水的世家子弟,本来当个御林军也只是为了攒点军功好升迁,根本没实战过也没吃过什么苦。
年前的时候气候稍冷,被冻伤冻病的少爷兵们便不计其数,何况如今大雪连日不停?除了能勉强保证主要道路通畅,其他地方全是蹲裆雪,当兵的连走路都困难,何况打仗。
许康轶也在时刻关注着京城形势的变化,这一日,元捷冒着大雪从外边回来,斗笠披风上全是鹅毛一样的大雪片子,他掸了掸便进了翼王的书房。
映入眼帘的是屏风后边书桌边的许康轶正在提笔处理事务,花折陪在一旁整理药材。
他一身寒气的禀报道:“殿下,今日更乱了,京城商户全没有粮了,四处全是流民,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掺杂其中的卧底奸细,城门已经关闭,城里的百姓想出去找粮,城外的想进来,全是一团麻。”
“他们现在对皇家意见极大,我们要保卫王府安全;府里粮食倒是不缺,只不过要防止流民抢夺,现在最好是把府里的防卫再加高一个级别,直接闭门不出即可。”
许康轶让元捷坐下说话,想了想沉声说道:“京城粮食不足,年前金国已经试探过一下,当时应对起来便是非常吃力,而今大雪成灾,我担心金人会趁乱再浑水摸鱼。”
元捷坐下端着热茶杯暖了暖手:“我刚才见到了裴星元,他也担忧此事,说太原军五万人已经全出去平息匪患、扫雪买粮去了,万一有人浑水摸鱼,可能援军都没有了。”
花折面前小桌子上放了一个几层精巧的小盒子,里边各个小格子里装的全是定量的珍惜药草,他也不怕药材有毒,一边挨样咬一口品尝琢磨,一边头也不抬的接口道:
“打仗的事我不懂,不过我要是金国的话现在就兴兵,大楚无粮无兵,道路阻塞援军无法救援,京城除了流民不缺剩下什么都缺,岂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再把东郊的粮仓一炸,等开春援军再来的时候困都困死了。”
许康轶若有所思的喝了口茶,簇着眉头刚想抬头说话,便听到东郊几声震天动地巨响,接着火光冲天,外边一阵乱糟糟的兵荒马乱。
大家全不知道怎么回事,飞身站起来想到门外看一眼,却见相昀冲了进来:“殿下,大事不好了,金国精兵藏在流民之中,藏了多少人根本不知道;还有一部分扮成了土匪,已经将东郊的粮仓炸毁了,现在里应外合,在城里已经和御林军交上手了,殿下千万不要出门,注意安全!”
元捷和许康轶面面相觑,再不可思议的同时看向花折,元捷说话带着颤音:“花公子,你是乌鸦变的吗?”
许康轶反应过来觉得浑身冰凉,当即一跃而起:“元捷相昀,备马匹兵器,随我出去看看。”
许康轶深知御林军实力,一水水的少爷兵,和身经百战的金国军士碰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花折忽地起身,一把死死的按住了许康轶的肩膀,眼睛黑的像无底深渊:“外边金国军士四处找你还找不到,现在出去一千府兵像是扔进大海里的石头,死的连个声响都没有。”
许康轶只想出去,伸手去推花折的手:“街上尽是黎民百姓,文武百官全没有防备,御林军兵力可能不足。”
花折手上力道不松,意味深长的盯着他:“怕什么?有毓王和裴星元将军挡着呢,京城防卫可是许康乾任内的事,你现在出去是多管闲事。再者,殿下现在出去,和一个普通士兵没什么区别,万一遇害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许康轶有点发怒,凤眼中像是有烧着的火苗:“国难当前,还在互相攀比,起开!”
花折看这样也知道拦不住他,他有心随着一起出门,但是知道自己去了也是累赘,只能回头叮嘱元捷相昀千万寸步不离的保护殿下,出门后不要单打独斗,到了晚上天黑之后,无论战事如何,翼王眼睛看不清楚,千万按时带回来服药。
毓王许康乾最近处境艰难,唯恐任上再出问题;他这些天看流民土匪众多,担心金国再从中生事,已经对京城严加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