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璟之不再纠缠,单刀直入地切进正题:“我不能继续在广岳城呆下去,今天便要返回帝都。”
原来是这件事。萧狄欠欠身,表示自己正洗耳恭听。
薛璟之道:“江小姐伤重,我料想你也不会有心思顾及旁的事情,所以将后续事宜都已交给萧挺去办,你不必太担心。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家里照顾江小姐便是。”
这也是一道禁足令了。萧狄应道:“是。”
薛璟之又对一侧的萧挺道:“眼下是特殊时期,宅内上下大事小情,需得你多担待。有你无法定夺的,一切听萧狄做主。”
萧挺道:“下奴明白。少爷是萧家唯一的主人,下奴必当全力替少爷分忧。”
薛璟之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后,对萧狄道:“要是没有旁的事,你便回去吧。我马上出发,自有人照料,你不必来送了。”
那夜之后,薛璟之没有再去看过江素羽。此刻要走了,他似乎也并没有想要探望的意思。
薛璟之不提,萧狄虽略感意外,但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出。萧狄只是道:“恭祝主上一路顺风。”
萧狄从薛璟之处告辞出来,重新回到小院。
昔日那道不准下人擅入的命令,那夜之后已经作废。有婢女正从江素羽的房间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用过的废水。
见到萧狄过来,那婢女低头喊了一声:“少爷。”
萧狄问:“小姐的情况怎样?”
那婢女道:“一直在睡着,没什么异常。”
萧狄点点头。他走到江素羽房间的窗下,站了一阵,确认江素羽的呼吸平稳绵长后,才转身回去西厢房。
他在房里重新躺下,却睡不着。
薛璟之说的没有错,他是该好好休息。
可是……
那一夜的事情,和刚刚被婢女叫醒时的发生的事情,在萧狄脑中重叠。
江素羽脸上的惊恐,她滴落的泪水……
躺在床上的萧狄,将自己的右手举起,放在自己眼前。
这只手明明是他的手,为什么会违背他的意志,作出那样的事情来?
萧狄又想起薛璟之刚刚给他下的那道禁足令,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
他心头焦虑,再也无法睡下去,起身出门去找萧挺。
萧狄是在萧宅的大门外找到萧挺的。
萧挺正目送薛璟之的马车离开。见到萧狄,萧挺略有些惊讶。
毕竟这两天,除了刚刚薛璟之传唤外,萧狄从未离开过那座小院,连萧麟下葬时都没出现。
萧挺问道:“少爷,有事?”
萧挺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语气不甚友善。
那一夜死于萧狄之手的总管萧荞、管事萧芷,就是与萧挺血脉相连的父亲和兄长。虽则他顺势上位,一跃而成萧宅总管,但面对眼前这位萧家的新主人,心中仍不免有些无法完全剥离的膈应。
当着薛璟之的面,他兢兢战战如履薄冰,倒也没露破绽。但这会儿没了旁人,萧挺的情绪便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萧狄听出来了,但只是不动声色,口中颇客气地道:“我需要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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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萧狄的小院内,西厢房的里间被搬空了。沉重的大块青石被抬入,沿着墙壁层叠垒砌,砌出极厚的新墙和屋顶来,将整间屋子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石牢。
屋内因为新墙的缘故变得狭小而逼仄。萧挺站在屋中,对身侧的萧狄道:“少爷真的不需要别的东西吗?”
萧狄刚从熟睡的江素羽身侧替她渡气回来,此时已颇觉疲乏,点了点头:“不必,我就在地上睡便可以。”
石牢砌成之前,萧狄在萧宅一处隐秘的地牢之中睡了两夜。但地牢位置偏僻,他担心江素羽若有情况,会来不及应对,所以厢房改建好了,他便留在院内过夜。
萧狄转过身去,背对萧挺将两臂叠在身后,道:“有劳。”
萧挺用两副镣铐,从背后锁住了萧狄的双腕和双肘。而后又用另两副镣铐,将萧狄的膝盖和足腕拘束起来。最后,将萧狄手腕处镣铐上的锁链,栓在了固定于墙角的环扣之上。
镣铐是以前留下的,年深日久,已有些锈迹,但的确是精铁所铸,仍然可用。
萧狄背心朝墙,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萧挺蹲下身来,瞧着被紧紧禁锢的萧狄,问:“少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
萧狄试着挣了挣,感到无法挣脱,道:“没有,这样便很好。”
萧挺道:“那我便不打扰少爷休息了。三个时辰后我再来。”
原来的房门处已重新安装了一扇沉重的铁门,铁门上开了一个透气口。
萧挺离开房间,将铁门锁上。
萧狄被独自关在了这冰冷黑暗的空间之内。
这段时间,他虽身心俱疲,但睡得却很少,且睡得并不安稳,时常梦魇。
身体的疲劳迫使他进入睡眠,但梦境的恐惧又时常将他生生惊醒。
不论是醒是睡,都是无尽的折磨。
生不如死,却又不能死,便是萧狄目前最真实的写照。
幸而身上加诸了严厉禁制,萧狄不必担心自己会再次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误伤无辜。
萧狄闭上眼,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