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羽回过神来,勉强僵笑一声。
她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宫里怎会少人替你调理身体呢？阿狄……萧狄他中的毒奇诡罕见,扎针的位置亦是我定下的，这位李大夫想必医术高明,可毕竟不如我熟悉情况。这一路回江家庄路途遥远,中间倘若生出变故,这……不太好吧？”
薛璟之没有立刻回答。
他扶着椅子,坐下了身。
盛安稍稍往薛璟之身侧靠了靠。薛璟之看他一眼,盛安心头一紧,默默往后又退了一步。
薛璟之其实倒也不太介意继续与江素羽讨价还价、多说几句。
奈何，他此时头侧出现了那种熟悉的刺痛感。
薛璟之感到非常不适。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了。
他素有头痛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天了。想来这几日熬夜太过，加剧了症候，今日发病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若不是江素羽此时的心思都在别处，作为一个有造诣的大夫，她早该看出薛璟之的异样了。
李瑾倒是看出了些不对,但见薛璟之很显然还神志清醒,便没有贸然上前。
薛璟之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左后脑,微微提高音量，道：“萧挺。”
萧挺本来一直站在萧狄身后默默不语，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这样都被点了名，不禁有些惶恐。
他赶紧应道：“在。”
薛璟之道：“将萧狄吊到院中树下，明早出发时再解下来。”
江素羽：“……”
不是,这人是什么毛病？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刚不还聊得挺好的么？
借萧挺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薛璟之面前为萧狄求情。他只得应道：“……是。”
江素羽咬着牙，试探着道：“皇上……”
薛璟之截断了她：“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将该交代的，都与李瑾交代清楚。倘若说得快，时间富余，你也来得及跟萧狄说几句话。一个时辰后，我们准时出发回帝都。”
他说完便站起身，抬了抬手，看向盛安。
盛安会意地过来扶住了他。
薛璟之扶着他的手，兀自往后堂走，很快便不见了。
江素羽紧握着萧狄的手，瞪着萧挺。
萧挺苦笑。
萧狄眼下虽然受制，但他的厉害萧挺是知道的。
他不敢大意，寸步不离萧狄身侧，只拔高了声音，冲着院外喊道：“去请董道长和周公子来。”
萧狄被江素羽紧紧地攥着手，感到她整个人都在颤。
他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却一派沉静。
萧狄轻轻喊道：“小姐。”
江素羽回过神来，侧头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阿狄，抱歉，我……恐怕没办法陪你回庄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我爹会有法子救你的。”
萧狄静静地笑了笑。
他道：“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你为我费心争下的这条命，我自会珍惜，不会做让小姐难过的事。”
江素羽眼睛发酸，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却强颜欢笑，道：“你明白我的心就好！”
萧狄看着她泪流满面，不禁心如刀绞，却也只是将痛苦按捺在心底，微微笑道：“也请小姐明白我的心。我只想要小姐开心快乐，不愿做令小姐难过的罪人。我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但小姐……小姐是自由的。还请小姐以后，不要再为了我，为难自己。”
江素羽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稍稍用了些力气，反客为主，将江素羽的小手裹入自己的掌心。
被反复割口放血的手心，因为被挤压而产生了阵阵痛楚。萧狄却如不觉，将那双小手握得更紧，道：“小姐，保重。”
江素羽心头大恸，点头强笑道：“我明白。”
千言万语，字字是痛，因此难以说出口去。
董桐和周靳本就等候在附近，此时已走了进来。
无人催促，但萧狄终将江素羽的手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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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又急又快。
分明是以这样快的速度前行，但坐在豪华宽敞的马车之中，人却几乎感受不到颠簸之感。
马车再宽敞，位置毕竟是有限的。薛璟之睡在一角的软塌上，江素羽躲在另一角，却仍能看到他睡着时身体有节奏的微微起伏。
薛璟之似乎十分疲惫，上车后很快便睡了过去，且一直沉睡不醒。
睡着的薛璟之薄唇紧抿、眉头微蹙，与清醒时相比，骨子里的冷戾似乎表现得更加明显。
他生得俊俏，便是面无表情，也很容易令人觉得和气。
——皮相骗人，莫过于是。
江素羽狠狠盯着薛璟之，在心里早将他来回杀死了数十遍。
可他身上带着母蛊，动了他，便是害了萧狄。
薛璟之敢如此在她面前毫不设防，自然也是仗着这一点。
江素羽眼睛都要瞪出血了，薛璟之却仍睡得安详酣畅。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调开去。
雨还没停，不知会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