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是没有想到,”阮长?风看着手中?的病危通知单,难以置信地说:“在戒备森严的看守所,在审讯室,在你们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在魏央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能发生这种事情?。”
安辛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容昭顶着满头绷带站起?来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阮长?风叹了口气:“与你无关?,是魏央自?己脑出血。”
“医生已经没办法了,要是找国内最好的专家来开刀,很贵,或许能留一条命,但也很难再醒过来。”安辛垂头丧气地问?大家:“救不救?”
魏央还活着的最大用处是提供对孟家不利的证词,于是所有人都看向阮长?风。
而长?风看了看浑身是伤的容昭,心中?还是又惊又怕:“幸好你今天没出大事。”
“救不救?”安辛又问?了他一遍。
阮长?风沉默了很久,还是叹息道:“算了,谁知道他手术以后会不会变成个武疯子,证词估计做不得数,搞不好再要有什?么人无谓地受伤。”
安辛又看向容昭,他太?清楚容昭的执念了,即使是刚才?的殴斗中?,容昭仍然没有对魏央下?死?手,甚至帮他避过一发子弹。
即使自?己遍体鳞伤,她还是希望把魏央送上法庭受审的。
她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病床上,该多难受。
出乎意料的是,容昭并没有过多迟疑,只是淡淡地说:“那就不给他做手术了。”
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放下?了,安辛又和容昭确认了一遍:“小容,如果不做手术,魏央应该活不过今晚。”
“我知道,所以算了吧。”容昭低头看脚尖,语气中?有遗憾和释然:“我可以为了执念赌上我自?己的命,但我没有资格挥霍纳税人的钱……税收很紧张的。”
“国内最好的专家的时间和精力也都很宝贵的,钱和专家应该省下?来去救更值得救的人,而不是浪费在一个活不了几天的人渣身上。”
“所以……算了吧。”容昭疲倦地笑笑:“我认栽了。”
放过他,也放过她自?己。
三?人全票通过,如果不是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魏央的生命即将在今晚走向终点。
阮长?风魂不守舍地放下?电话,环视众人,慢慢吐出一个字来。
“救。”
“出什?么事了?”安辛追问?他。
“救魏央。”阮长?风低声道:“专家我来找,钱我出,他还不能死?。”
“长?风,到底怎么了?”容昭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发现他浑身都在战栗。
“他们带走了安知……”阮长?风又愤怒地重复了一遍:“他们居然有脸带走安知!”
一个小时前,河溪路小学。
今天轮到季安知值日?,等她打扫完卫生,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高一鸣帮她把椅子一张张从?桌上放下?来:“安知,他们说校门口有辆车。”
季安知正蹲在垃圾桶边上清理黑板擦,被呛人的灰尘迷住眼:“校门口每天都有车。”
“不是一般的车,”高一鸣手足并用地比划:“很酷的。”
“你家新买的越野车就挺酷的。”季安知回头看了一眼教室,感觉没什?么事情?了,便?背上书包准备关?门:“你快点出来啦。”
高一鸣从?门里窜了出来:“不一样,你看就知道了。”
季安知合上门:“我觉得车都差不多。”
关?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四十张桌子摆得整整齐齐,空气中?飘着拖完地后的特有潮湿气,黑板也用水洗过,明净均匀的漆黑色。
这不过是个寻常的星期四下?午,她像往常一样上完课,然后会和小高同学一起?走上一段路,最后各自?回家,她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走进?这间教室。
她和高一鸣结伴走到校门口,小高问?她今晚吃什?么,她回答说绿豆粥配包子,高一鸣说我家是花卷,可我不喜欢葱味。
然后季安知就看到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玛莎拉蒂——还有站在车边的那个人。
身高腿长?,削肩细腰,沉鱼落雁的人间真绝色,远远看到她走近,笑得眼眸弯如新月,抬起?手朝她招了招:“你好哇,季安知。”
好熟悉,像在照镜子,看到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安知感觉自?己是被某种魔力吸引过去的,高一鸣拽了拽她的书包带子,安知都没注意到。
“你是谁?”
男人缓缓蹲下?来,保持和她视线齐平:“我叫孟珂,我是你爸爸。”
安知怔怔地看着他,爸爸这个字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是指另一个人。
孟珂好像也觉得有些荒唐,侧头无奈惆怅地笑了笑:“安知,我来接你回家。”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及时的手术还是救了魏央一条命。
阮长?风的要求并不高,只需要魏央恢复清醒意识、能说话、能签字就行,所以国内最好的脑外科专家锯开了他的脑袋看了看,没做什?么,又给缝上了。
按他的话说,医学手段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把弹片留着生可能还几率大一点。
不过手术及时释放了颅内的高压,两天后魏央硬是靠着强烈的求生欲醒了过来。
鬼门关?里走一趟,算是彻底看开了。躺在病床上,魏央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只求争取个宽大处理。
他的案子社会影响足够恶劣,为了平息舆论,宁州的司法系统爆发出强大的执行力和效率,数月间就走完了所有程序,直接到了开庭的日?子。
庭审从?早上九点一直开到第二天下?午,可惜曾经轰轰烈烈的黑恶势力集团,如今站在被告席上的只他一人。
沈文洲亲自?出庭作证,指控他的罪行,卧底警察的故事编得非常完整,只是意料之中?的,容昭全程都没有来。
甚至很大一部分她的功劳都被移植到了沈文洲身上。
厚厚的四十多本卷宗里,甚至没有提起?她的名字。
检方列举的罪状罄竹难书,魏央不假思索地一一认下?,直到检方翻出一条陈年旧案。
“犯罪嫌疑人,池明云警官是谁杀的?”
魏央抬起?头“看”了一眼证人席上的沈文洲,沉默片刻,然后轻蔑地笑了,对法官说:“是我杀的。”
旁听席上池小小爆发出一声撕裂的抽泣,而魏央很满意地想象着沈文洲的脸色瞬间苍白地像鬼一样。
审理结束,当庭宣判,魏央没有等来奇迹的缓刑,而是得到了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