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魏央被?带上刑场,执行注射死刑。
没有留下半个字的遗言。
据说他死前一直盯着注射室的一面镜子看,似乎笃定了那是一面单面镜——有个人?站在玻璃后面默默注视着他。
在第一针强效麻醉生效前的刹那,他的视线穿过单向?镜,落在镜子后面的她身上,仔仔细细描摹她耳朵残缺的形状。
她既然废了他的眼睛,又在人?世长久逗留,那此?后多?年奈何桥边必定要?守着个死瞎子,拦路摸一摸每个过客的耳朵。
他带着这样的确信走向?死亡,却不知道那确实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已。
他期待的人?,根本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尘归尘,土归土。
“通常骨灰会通知家里人?领走……不过你也?知道的,魏央没有家人?。”小?张把?骨灰盒交给容昭:“你看怎么处理?”
这人?一生大起大落,作恶多?端,最后摆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这个我也?不知道……”容昭苦恼地说:“现在宁州买一块墓地好贵的。”
“那我拿去扔了吧。”
“哎,别扔,我想起来了。”容昭突然福至心灵:“有个地方他会满意的。”
最后容昭把?魏央的骨灰撒进了西子江,江水里有他许多?故人?,身前死后终将相会。
江水永远平静东流,她拍拍手,尘埃从指缝间扑簌簌地散去。
同一天,安辛正式提交了辞呈,没人?能理解刚刚立下大功的他为什么放弃唾手可得的升职加薪,但他转身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他走的那天容昭去送了,容昭已经穿回警服,他却是一身便装,二人?的处境与此?前完全颠倒,想起来都?是不甚唏嘘。
“听说你的调令今天下来?”安辛打趣她:“以后该叫你容队了。”
“我资历浅,升这么快未必是好事。”容昭顿了顿:“何况也?未必是队长。”
“别谦虚啦,局里都?传遍了,你当大队长肯定能做得比我好。”安辛想拍她的肩膀,又悄悄把?手缩了回去:“恭喜你升职。”
容昭面上笑着,心里掠过一阵迷茫。
她真的能处理好局里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吗?
不知不觉走到宁州一中门口,安辛说:“行了别送了。又不是永别了……以后还是会见面的。”
容昭摇摇头:“我再?陪你走一会。”
“怕我走丢啊?”
容昭闷声闷气地说:“怕。”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迷路的。”
“可是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容昭突然说:“我有点害怕。”
“哪有人?会……”
“比如王蒙蒙。”
这个名字让安辛彻底沉默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当时沈文洲的诈死计划里面,替代池小?小?的女尸是姚光从码头搬回来的,我没见过。但替代沈文洲的男尸……”容昭叹了口气:“没想到是个熟人?。”
那时候临时更换诈死计划,手忙脚乱中,她无意间多?看一眼驾驶座上脸色青白僵硬的男尸,当时便惊得浑身冰冷。
冷静下来想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刚回宁州那天,我和朱璇把?他打了一顿,然后你把?他带走了……那之后他居然再?也?没有回来骚扰过朱璇,我们还以为他被?朱璇打怕了。”
安辛仍然没说话。
“你辞职是因为这件事吗?”
“我第一次见到朱璇的时候她才十四岁,”安辛看着身旁路过的高中生,想起往事:“孤苦伶仃的小?丫头,被?她的资助人?包养,给荣华富贵迷了眼睛,后来那个畜生莫名其妙失踪了,我查案查到她身上……她断了经济来源,像只迷路的羔羊。”
“我资助她上到高中,当然是匿名的,她应该到现在都?不知道。”安辛苦笑:“小?容,等你做多?几年警察,发现坏人?怎么都?抓不完的时候,也?会很想做点公益的。”
“我本来打算一直资助她读到大学毕业的,成绩差点就差点,大专总能念一个吧?结果她高一都?没念完就辍学了,又换了住处,听说是又交了个男朋友,同居去了,我就没再?管这件事情。”
接下来的故事容昭已经从朱璇嘴里听过了。
“没想到那之后又过了两年,我有次路过春眠路那边的红灯区,看到她站在路边拉客。那天蛮冷的,她还穿短裙露大腿……她肯定是不记得我了,不然肯定扭头就跑啊,哪能拉着个警察说五十一次,两百包夜?”
“小?容,我能把?逼她卖|淫的王蒙蒙抓起来,但我还是救不了她。”安辛眼角有泪光闪烁:“她这辈子都?给这俩人?渣毁了。”
“人?一辈子很长的,谁知道朱璇将来会怎样。”容昭搜肠刮肚找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当警察一点用都?没有。”
“这就有点绝对了吧!”容昭惊道:“我觉得我还挺有用的。”
“这句话是当时王蒙蒙跟我说的,”安辛说:“他知道我拿他没办法,最多?关个十几天,出来照样继续纠缠朱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