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爱西丝的心就悬了起来,同时产生的,还有一丝丝诡异的心安。
因为来的人是雷夫,而不是那个至今底牌不明的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
作为一个明知底细并且亲手手撕过的魔神柱,爱西丝还是有信心拖延一下时间,然后让自己死的死相不那么难看的。
没错,是死得不那么难看,而不是让对方死得不那么难看。
因为她连一个两星的英灵都没召唤出来,而现代魔术师所通用的攻击手段,对于身为魔神柱的雷夫而言,根本就是挠痒痒一样的进攻。
在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之后,她也终于意识到,成功修复人理这件事情,究竟含有多么大的侥幸成分。
比如现在的她,面对雷夫就随时有可能被碾成渣渣。
“雷夫教授,你不也是吗?”
黑发少女强行打起笑容,双目凌厉地回视过去,明亮而坚定的眼神里几乎找不到半点心虚或者胆怯的情绪。
“就算现在天上还悬挂着太阳,但这时候也并不是出来闲逛的时刻吧?”
“爱西丝小姐一向伶牙俐齿。”雷夫的瞳孔突然缩得极小,唇角夸张地向上翘起,白色锯齿状牙齿顿时随着他的动作暴露,看起来既诡异,又恐怖,“我只是例行来关心玛修的睡眠状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一位稀客。”
“啊,我也是。”
爱西丝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后背不知不觉间已然冷汗淋漓。
刚才她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门口布下了三重魔术,但是雷夫走过来的时候,根本连半分钟都没用到,门口的防御就已经被破解殆尽。
能够僭称魔术王所罗门的七十二柱魔神,魔术造诣怎么可能会比她这个临时抱佛脚的半吊子更低?上辈子能花式殴打这些魔神柱,倒有百分之□□十是依靠了身边强力从者的力量,而她作为指挥从者的御主,只需要不被波及到就可以了。
“可是,这里并不是爱西丝小姐应该知道,更不是爱西丝小姐应该来的地方。”
雷夫伸手拿下高帽抱在怀里,步步紧逼,扬起的嘴角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嘲弄。
“玛修可是整个迦勒底机密程度最高的实验体,爱西丝小姐深夜驾临,是想来这里对她做些什么呢?我记得你们家系的处境并不好,难道是终于意识到山穷水尽,所以想要和时钟塔里的魔术师联手,对迦勒底进行破坏,从而换得在魔术世界立足的空间?”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我也依旧会为人类的恶劣程度而感到震惊啊。”
……
曾经有那么一个家族,从诞生之时起,就被神授予了职责——即为“守护现在”。
曾经有那样一个名门的嫡长子,从诞生之时起,就拥有着三重人格,一者过去对未来做出无视,一者未来对过去表示否定。而这样完全互相矛盾的两者,之所以能顺利共存,就是因为存在着能够将两者调和的“现在”。
然而亲眼目睹了人类劣根性的雷夫·莱诺尔·佛劳洛斯,已然完全放弃了维护人类的使命,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请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样卑鄙,难道我就不是发现了这个孩子的悲惨遭遇,从而悄悄地来看望她吗?我承认的确有些人令人恶心,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那样。”
被对方一再批评甚至污蔑,爱西丝内心反倒显得异常平静,只是从床边站了起来,顺带把玛修遮到了身后。
比起单纯的理念之争,人类这个物种所使用的手段才更让人心生厌恶,有时候她也忍不住会赞同盖提亚,特别是被那些家伙们追捕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心里也会暴躁地想:
要是当初直接让盖提亚烧了人类史,是不是就没后来这么多破事了?反正自己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当初放任盖提亚算了。
“至少,在我眼中,人类没有延续的价值,它不值得被拯救。”
雷夫·莱诺尔·弗劳洛斯悲悯地说。
“那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看望一个几乎连人都算不上的实验品呢?”
爱西丝冷静地打问,仿佛已经将雷夫手中逐渐亮起的微光完全无视。她甚至向前了一步,将两人争斗的战场远离玛修。
“我从来不这么觉得人类是无法救赎的,雷夫教授。我想,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只是你从没发现。”
虽然魔术协会和死徒那一群人的确恶心得够呛,但是却不能以偏概全的将所有人都概括为恶。如果人类真是不可救药的种族,那么英灵座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在人类史里闪闪发光的英灵了。
虽然一度被自己守护的“人”夺走自由和生命,但毁灭人类这种选项,却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
生命本就是不断积累痛苦的巡礼,但却绝不是死与断绝的故事。只要想一想,自己身后曾经还站着那么多人,内心就会充满勇气,然后再度出发。
哪怕再让她重新选一次,她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拯救人理,放任盖提亚什么的,不过是说的气话而已。
“不,人类是无可救药的……”
雷夫·莱诺尔正打算结束谈话,利用魔术将这个闯入密室的少女化为灰烬时,释放出来的魔术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