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阴雨天,厚重的黑云遮挡住光线,细雨成串落下,路面湿漉漉的,外面街上行人匆匆,脚下用力踏过,踩起一朵水花。
便利店的门口传来清脆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
阮池从习题中抬起头,望向声源。
是一个高瘦的男孩,穿着黑色外套,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额头,低着脸,肩膀削瘦,牛仔裤宽宽松松,腿很长。
他脚下的那双板鞋已经沾上了泥水,黑色脏污掩盖了原本的白。
阮池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做题。
不一会,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略低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有些干净清冽的磁性。
“多少钱?”
阮池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一双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白得晃眼,笔直修长,指甲圆润,泛着淡淡健康的光泽,此时正按在一包白青色的烟上。
阮池抬头,一张俊朗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细碎的刘海下,是双深不见底的眼,黑得浓郁而沉厚。
阮池莫名想起了外头黑沉沉的天,没有任何违和感。
“三十五。”
她说完,面前的男孩打开手机扫码付款,手指随意的握着机身边缘,眸光微垂,眼里有些淡凉,几缕刘海落下来遮住他的眉眼。
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是赏心悦目,带着特殊的气质,像是黑夜中踽踽独行的游魂。
信息提示到账,玻璃门被那双修长清癯的手推开,阮池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路上行人匆匆,唯有他不紧不慢,透过模糊不清的雨幕和玻璃,那道身影依旧是不掩挺拔清瘦,宽大的黑色卫衣罩在身上,脚下板鞋毫不在意的从泥水中踏过。
一步步慢慢消失在这个雨夜。
阮池收回视线,整个人被一种异样陌生的情绪笼罩着。
胸口涌起一阵复杂情愫,说不出来的失落茫然,还有席卷全身的喜悦悸动。
阮池轻轻吐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面前试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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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溪是座小城市,整个市里就三所高中,取名也十分的随意,一中二中三中。
一中是重点中学,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五十,为什么要用个高字,因为其它两所中学太烂,每年能考上本科的,大概年级前一百名,而其中能上重本的维持在三十人左右。
这就导致一中的入学条件严苛,几乎网罗了整个市的优等生,能进一中的学生,初中时名次必定是全校前排。
因此一中的学生走出校门都是昂首挺胸的,好成绩生来的骄傲,即使刻意掩饰,内里的自信和优越依旧难以忽视。
区别于其他两所中学的校服,一中是特意改良过的蓝白色,款式以及用料都要精致上乘几分,古朴繁杂的校徽在胸前很显眼。
比起二中三中宽大的红白运动衫,不知道好看了几个层次。
阮池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人。
齐耳短发,长过眉毛的刘海,五官秀气,算不上惊艳,皮肤却是白皙细腻,没有任何毛孔和瑕疵,隐约能透过薄薄的一层肌肤看到底下的血管。
整张脸上,最让人难忘的是那双眼睛。深沉,漆黑,静谧,像是一片平静深远的海,风平浪静的表面下,藏着波涛汹涌。
阮池拿起旁边的黑框眼镜戴上,一瞬间,眼里的光芒被遮得干干净净。
整理好身上的蓝白校服,阮池背上书包穿过杂乱狭小的客厅,低头换鞋时耳边传来陈芸的声音。
“上学去了?”
随意关切的一句招呼,阮池嗯了一声,抬眼看她,朦朦胧胧的光影中,年过三十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依旧白嫩的脸庞让人不自觉忽略她眼角的皱纹。
阮池问:“这么早你出门干什么?”
“哦,你李叔叔说要去市里进货,我搭个顺风车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你这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出门别迟到了!”陈芸说话时,已经换好了尖尖细细的高跟鞋,步伐间,风情摇曳。
“我说你这次月考又是三十名,怎么上了高中成绩下滑这么大呢?以前不都是年级第一的?!”
她又习惯性的唠叨起这件事情来,左邻右舍间,作为普通工人的阮成毫无亮点和建树,阮池是她唯一炫耀的资本。
成绩好,乖巧又听话,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给她长脸不少,连同对这个家的怨气都散了几分。
阮池以前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考试,因为每次成绩出来时陈芸总会喜笑颜开,家里的氛围通常会好上一段时间。
但后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阮池跟在陈芸身后,看到巷子口那辆汽车,还有站在车前的男人。
“池池去学校啊,要不要李叔叔送你过去?”
不同于阮成憨厚老实,常年一件工人蓝色外套,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刻意打理过的头发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阮池掩下眼底的厌恶,淡淡的说:“不用了,谢谢。”
“这孩子每天坐公交车上下学习惯了,老李你不用这么客气的。”陈芸露出亲密熟稔的笑意,极其自然的拍了拍男人肩膀,阮池垂下眼,不轻不重道。
“妈,爸今晚从厂里回来,你记得早点回家做饭。”
两人具是表情一僵,陈芸眉头一挑,正欲说些什么,阮池已经径直越过她,往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
清晨一中的大门还掩盖在雾气之中,周围笼罩着淡淡的白雾,空气清冽微凉,阮池深吸了一口气,心底躁意散去。
教室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在各自温习背书。她所在的班级是一中的尖子班,同学都是一群学霸,不用老师催促,自觉得不像话。
阮池放好书包,拿下戴了一路的耳机,那道流利标准的英文女音消失,她打开课本翻开,开始读着方才的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