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揣着荷包里的糖,心情极好,蹦蹦跳跳的跑去了石家。
石家是岩门第四大队数得上的赤贫农家,住在大队队尾,屋子是几间土木结构的低矮房子,又破又旧,位于队委最偏僻的位置。没有偏房,没有院子,只有一个窝棚改建的灶房和茅坑,远远的看着就给人一种很穷的感觉。
小英以前并不喜欢来石家,觉得石家比她家还穷还破,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怕弄脏了她自己。
在她没和曲红梅离心之前,曲红梅爱带着她来石家,向那个脾气温柔,但脸色惨白,看起来病怏怏的石头娘求教女红。
石头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脏兮兮的,反而穿着很干净,还对她很友好,经常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零嘴儿拿给她吃。一来二去,她便喜欢上这个脾气很好,大她三岁的哥哥。
可惜的是,石头娘在两年前病故,石头爹在石头娘死了不到三个月,娶了一个二嫁的女人进石家。
那女人是出了名心肠恶毒,进门就拿捏着石家大小事宜,把石头爹吃得死死得,任她毒打虐待石头,石头爹也无动于衷。
后来石头后娘生下一个儿子,便愈发不待见石头,觉得他就是个浪费粮食,多余的人,恨不得把他弄死。
大队四个干部上门调解警告了无数次,石头后娘当面答应的好好的,一转眼又犯,说都说不听。
这时代没有虐童犯法一说,大家的观念都是黄荆条下出好人,这谁家的孩子不挨打,只要不弄出人命,他们也管不着人家的家事。
正因为如此,石头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大家都习惯了,渐渐也就没什么人去劝架帮忙了。
小英知道石头娘对石头不好,经常不给他吃饭。所以早上吃饭的时候,她偷偷藏了一个玉米窝窝头在怀里,跑了石家,打算给石头吃。
这会儿石家的人已经下地干活儿去了,家里就剩石头后娘带着石头的弟弟木头在屋里睡懒觉,石头则在外面给一家人洗衣服,唰尿桶。
“石头哥哥早啊。”小英走过去跟石头打招呼。
石头今年9岁,长得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眼睛深深的凹了进去,看着有些瘆人。
大冬天的,小英穿着厚厚的棉服都觉得冷,他还穿着一身单薄的破旧补丁秋衣,蹲在一个缺了口子的旧木盆前,用冷水洗着堆了满满一盆的衣服,一双手冻得又红又肿。
听见小英叫声,石头直起身来笑着轻声喊:“小英,你来了。我听说你被你爷爷打了,你的伤好了吗?”
“好多了,我妈妈带我去了卫生所,给我买了药。”小英说着,看见石头脸上有几道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咬了咬嘴唇问他:“木头娘又打你了?”
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石头不愿意叫她娘,也不愿意跟她说一句话,小英是知道的。所以在石头的面前,每次都称呼那个女人为木头娘。
石头嗯了一声,不欲多说,看见小英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米窝头,三颗颜色不一的水果糖递给他,他睁大眼睛问:“哪来的?”
“窝头是我藏的,水果糖是我妈妈给我买的。”小英很宝贝的把东西都塞进他的怀里,嘿嘿一笑道:“我妈妈已经改过自新,不打我,不骂我,也不无视我啦。她还给我买布做新衣服,带我去县城的饭店吃好的。”
窝头还有点温热,木头娘一直没给石头吃过饱饭,石头昨天就吃了一个半拳大小,比石头还硬的黑面馍馍,早已饿得浑身没力气。
这会儿闻着玉米窝头散发出来的喷香玉米香味,他向小英说了声谢谢,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你妈妈真好,犯了错知道改正,还给你买好吃的。哪像木头他娘,每天不把我往死里打,她心里就过不去。如果我娘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定舍不得打我一下。”
小英听得心里难过,曲红梅就打过她两次,每次都是她调皮捣蛋,曲红梅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从没有像木头娘一样,把石头往死里打。
她想说什么安慰石头,忽的听见石家木门哐当一下被踹开,一个容长脸,年约30,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但目光恶毒,满脸阴鸷的女人,披头散发的从屋里走出来。
这个女人就是石头的后娘赵金花,看见石头停了手没洗衣服,当即破口大骂:“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杂/种!让你做点家务活儿,你在那里勾搭小贱人,跟你爹一个样,狗改不了吃/屎!还不快洗,今天的饭你别想吃了!”
她说完这话,忽然闻到空气中漂浮的淡淡玉米面香味,脸色一变,抄起放在堂屋木门后的一条手腕粗的棍子,一阵风似的冲到石头面前,对着他劈头盖脸的乱打乱骂:“你个小王八犊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敢偷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