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陆陆停下脚步,半天不敢向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蹲在窗棂下偷听,惊悸万分,一脸懵。
“是,还望太傅大人、夫人成全曲临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真心你个大头鬼哦!
佟陆陆将额前碎发铲至脑后,心噗通噗通跳,猛觉天旋地转,脸上狠狠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面子无处安放:这个瘪三莫不是在算计我?
这是什么魔鬼发展?
客厅内无人说话,静得可怕。须臾,方传来大夫人不敢置信的、颤抖的声音:“你确定,是‘我们家’那个佟陆陆?”
“是。”
“那个与你一同逛花街,一个骰子就能玩到天明的佟陆陆?”
“是。”
“那个整天嘻嘻哈哈,没点女儿家样子,连粪都踩过的佟陆陆?”
“是。”
迷之寂静。
噗通一声,邹曲临似是跪了。
佟萧遑遑将其扶住,“邹世子……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陆陆还小……为人父母,我们亦要征得她的同意……”
宛英回过神来,喜忧参半,拽住佟萧衣袖的手心激动地直冒汗,“老爷,你糊涂了,陆陆与邹世子青梅竹马,怎会拒绝呢?不如这样,邹世子,咱们将陆陆叫来!”
不好,祸到临头!
躺着中枪的佟陆陆忙躬身,蹑手蹑脚离开客厅,慌不择路,满脑袋就想赶紧飞奔回夏至院。
逃似的回来,莫名地心虚的堂堂太傅家六小姐,先是藏于树后,又觉不妥,猫着腰躲于灌木从中,又觉太过显眼,复缩成一团,蹲于石桌下瑟瑟发抖。
“佟小姐,你这是?”
昭云从环纡的屋子里出来,正巧瞅见刺猬一样的佟陆陆。
对啊,咱们家还有一个屋子呢!
佟陆陆灵机一动,连忙冲进屋内。
彼时环纡正悠然盘坐在横榻上,卷握一本《孙子兵法》,面前摆一黑白棋盘。他抬头见她,一身黄泥,还粘有萝卜叶,狼狈不堪、汗流浃背,好似沼泽地里滚过一遭。
“借遁一会子!”佟陆陆话不多说,上脚就往他榻上爬。
环纡尚且来不及嫌弃,她便蜷到他身后藏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将各方神灵请候个遍。
“你这是不慎入了尿桶?”
佟陆陆委屈,“邹曲临不知发了什么疯要娶我,我正躲他呢。”
似闻见天大的笑话,环纡暂时忽略她污他床褥之事。他微仰下巴,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戏谑讥讽道:“哦?从前只道邹世子是个纨绔子弟,不曾想竟如此有胆识。若叫我娶你,我倒宁愿一头撞死。”
“闭嘴!”佟陆陆不理他,眼中未曾留下他取笑她时那副极天真、满满少年感的清面,只坐起来要拉他被褥,将自己盖住。
倏然,环纡果断踢去干净利落的一脚,将她踹下床。
佟陆陆“哎哟”一声猝不及防,咕噜噜跌入床的内侧,生生撞上橱柜反弹着遁入床底。
刷!
脚轻轻一勾,环纡将被褥盖上,掩住后侧,也不忘讪她:“不想嫁直言便罢,有什么好畏畏缩缩的。”
因撞到肩膀,佟陆陆气不打一处来,龇牙咧嘴半天吐不出话回他。
宛英身边的茗儿奉命来寻佟陆陆,在院内主屋没见着,便满头大汗跑过来,开了门四处观望一番,目光停留在环纡面上。
她愣了愣,当下想到他便是那六小姐大大方方养在家中的面首,别扭问:“看见六小姐了么?”
环纡慢慢悠悠,将白子下入棋局,未曾抬眸:“没。”
“看见了便知会她一声,大夫人在客厅等她,让她速去。”
环纡没应。
茗儿恼他竟这般目中无人,心中瘪住一口气,又四下观望一番方作罢,拂袖走人。
待足音渐远,佟陆陆方从床底下蠕蠕爬出。她才探出一个头,一床被褥便落于地上将她盖住。
环纡双足触地,阳光下浅琥珀色的眸子藐视她,唇角轻勾,“沾尽了泥,我要换床被褥。”
默默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佟陆陆骂骂咧咧爬出来,提提裤子,鼓着脸一把将被褥卷走,“多谢!”
若说大夫人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事,就是在佟陆陆堂而皇之养了个面首后,堂堂邹世子竟还来提亲,还大大方方说养面首的钱三分之一是他出的。
天地可鉴,世上竟有这等奇闻异事?若错过此次机会,佟陆陆将来还能嫁谁呢?
要拿下邹世子,定要将他拿下,这门亲事,必须板上钉钉,谁也不许说不!
宛英气定神闲,觉得今日阳光十分灿烂,心情十分畅爽。她越发瞧邹曲临可亲,越发欢喜他。
“我去找她吧。”邹曲临坐不住了,整整一个时辰,他都未见佟陆陆的身影,却生生被宛英极慈祥的目光扫了千遍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