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穿了夹袄,在暖房里待得久了,热得出了一身汗。头上的凤冠沉甸甸的,要保持端坐的姿态实在不易。
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一刻都像是煎熬。
前厅宾客满座,鼓乐声时不时地传进房里。江映瑶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辰。
更漏敲响三声,萧霁仍旧没有来。
大沥朝的规矩,新郎过了三更不来洞房,就表示他对妻子不满。妻子可以先行就寝,等明早再补合卺酒。
房里的丫鬟们神色迥异。初柔满面愁容,寄柔微微有些惊讶,另外四个则明显的幸灾乐祸。
洞房花烛,新郎不来。明日,新娶的少夫人恐怕就会成为全府的笑柄,往后在下人面前也嚣张不起来。陶氏派来的丫鬟,自然乐见其成。
江映瑶听着更鼓声,开口道:“时辰已过,初柔服侍我安寝吧。”
“小姐,要不再等等吧。”初柔劝道。
头盖下,江映瑶自嘲地笑了笑。原就是假夫妻,萧霁不来,合情合理。
她抬手摘了盖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听婵乍然看到她的面容,表情由惊艳慢慢转成嫉妒。
江映瑶装作没看见。听婵,她了解得很。自以为美貌,天天想着爬公子的床。以后,有的是好果子吃。
初柔、寄柔上前替江映瑶取下凤冠,摆在一旁的案上。
江映瑶的墨发披散下来,如瀑般柔软顺滑。她的脸上抹了艳丽的胭脂,眼角细细勾勒,微微向上翘起。睫毛浓密而卷翘,一扇一合,眸光流转,宛若两点璀璨的星光。
一屋子丫鬟看得呆了。盛装的江映瑶固然好看,没想到卸了凤冠竟丝毫不减其光彩,更平添了几分妩媚。
江映瑶站起身,缓缓伸开两条纤细的手臂。
听婵抢在初柔前面替她脱下厚重的喜服,赞道:“难怪人人都说少夫人是京城最美的。我看呐,何止是京城,整个大沥朝恐怕都找不到第二个呢。”
江映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折腾了一天,她早就困乏难当,勉强提着口气支撑着。如今心里的弦一松,江映瑶立刻觉得浑身无力,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她脱了鞋袜上床,初柔替她盖好被子,退到一旁守着。寄柔领着其他几个丫鬟退出了房间,听婵却执意要守在房里。
江映瑶困得很,懒得与她计较,顾自闭上了眼睛。
许是因为劳累过度,又或许是内心对王府潜藏的恐惧,噩梦很快缠了上来。梦里,萧陵带着江映琴将一碗泛着浓厚酸味的药汤抵在她唇边。江映瑶拼命挣扎反抗。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汗水密密层层地渗出来,打湿了鬓发。嫣红的双唇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含糊不清,听不分明。
初柔正想唤醒她,萧霁轻轻推开了房门。
睿王与端王同席,酒宴上针锋相对。萧霁实在脱不开身,直等到两人喝醉,他才匆匆赶来,却已经误了时辰。
初柔和听婵朝他行礼。萧霁对她们摆摆手,示意二人出去。
睡梦中的江映瑶忽然咕哝了一声:“萧陵。”
初柔的脸色顿时煞白,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江映瑶,复又看向萧霁。
萧霁喝了酒,脸上看不出表情的变化。可初柔明显感觉到他深邃的眸子晦暗了许多。
听婵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冷笑,扯着初柔的袖子退出门外。
萧霁走向床边。他目色清明,步履沉稳,一步一步地靠近江映瑶。
江映瑶来不及卸妆,嘴唇是他从未见过的艳丽红润,带着一丝盈盈的水光。她的小脸儿洁白无瑕,肤如凝脂,此刻却紧紧地皱成一团,十分痛苦的样子。
萧霁坐到床边,无声地凝望。
“萧陵。”江映瑶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声音清亮,咬字清晰。
萧霁的双眸一下子暗淡下去。他低垂了眼睫,覆住目中浓烈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