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贞,府里两位公子应当都有差事吧?”
阿贞一边收拾琴一边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世子表哥是太子伴读,与太子一起长大,太子还未着手处理政务之前,世子表哥便已经在诸司任职过,我娘说这是有意让他练练手,各处的事务都熟悉熟悉,届时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才好尽辅佐之责。”
“那萧二哥哥呢?”
彭贞是一听到这个名字都要打摆子:“二表哥……”
“二表哥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他总与王妃冲突,王妃和王爷都头疼的紧。”
说到这里,彭贞破天荒的在提到萧武时偷笑起来,“听我娘说,王爷与王妃曾打趣,要将他送去御史台。以二表哥那般搅风搅雨的性子,谁也不怕,指不定还能搅出一番天地来。”
琼珠抽抽嘴角:“这话有理。”
彭贞又道:“可惜二表哥自己就是个混不吝的,若叫他做了御史,指不定每日都要先被参上数十回。”
“所以现在,二表哥身上没有什么正经的职务。不过,安王府有世子表哥这样能干卓绝的男儿,已是莫大的福气;我娘说,即便是深宅大院皇室宗亲,也不是个个都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各有各的活法。王府之爵已有世子表哥来承袭,二表哥胡闹归胡闹,只要他晓得是非黑白,不作奸犯科,王爷和王妃也不会追究什么的。”
琼珠听着,一阵阵叹息。
看来今日是没法子让萧武来替代萧恒了。
两人一阵收拾,出门时萧恒已经等着了。
因着要外出,萧恒一改平日里的广袖宽袍,换了一身竹青色的窄袖圆领袍,长身玉立,束发于冠,清润俊逸。
“世子表哥久等了!”彭贞明显更喜欢萧恒些,连打招呼都格外热情主动。
琼珠跟在后头,亦向萧恒行礼。
萧恒侧身让道,轻笑:“你们两个倒是投契,足不出园已经好几日,也不嫌闷得慌,快别在这站着了,上车,今日带你们出去放放风。”
彭贞应下,抚了抚帷帽,提着裙子蹬车,琼珠原本戴着面纱,倒也免了帷帽憋闷,跟在彭贞后面上车。
两人上车之后,红棉也跟上来了。
“世子命奴一路随行照顾两位女郎。”红棉坐在一角,柔声细语,眉眼低垂。
因之前说到过她,彭贞与琼珠对视一眼,默契的心虚,和声应下。
安王府治下家产甚多,如今春日风光盛,位于城郊的一处庄园正值花期,王府里的都是从这园子送去的品种。
萧恒带她们去的正是此处。
马车停下,两人先后下车。
彭贞来过这里,立马向琼珠介绍起来:“琼珠姐姐,这是专为王府供花种的庄园,是有专人打理的。王府的摆设虽精致,可不比还未移栽之前成片的花海来得夺目,你瞧了就知道了。”
琼珠十分捧场的期待起来,步履轻快的随她入内,萧恒跟在两人后头,无奈一笑。
红棉走到萧恒身边,温声道:“奴去备茶。”
萧恒驻足,道:“马车里随行带了新鲜的果子,你一并装过来,琼珠兴许会喜欢。”
红棉咬唇,默默退下。
这庄园名为万春园,靠山近水,气候宜人。
如彭贞所说,这里的花种都是成片栽种,又有专人打理,开的极好,一片一种风貌,吸一口气儿都是香甜的。
庄中除了花田,还有茶室和厢房,是供主子们前来赏玩歇脚的。
萧恒带她们在花田中走了一遍。
彭贞来过,也曾被萧恒领着逛过,今日她兴致勃勃充当起东道主的身份,学着往日萧恒的样子跟琼珠讲花事。
从花种到花期,多是种植时一些有趣的细节和说法。
奈何她记得七七八八,讲的颠三倒四,常常是说错了,萧恒便善意的提醒两句,她拍着脑袋连连更正。
最后说的自己都羞愧:“表哥都与我讲了多回,可我就是记不清,再跟琼珠姐姐讲下去就是误人子弟,琼珠姐姐还是听世子表哥说吧!”
琼珠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来,带着萧恒也笑了。
彭贞面颊发烫,咬唇跺脚:“别笑啦!”
琼珠立马就做出正经的样子,轻咳收声,可一双眸子还是残存着笑意。
彭贞不理她了。
萧恒静静旁观,心境一片明朗愉悦。
一直以来,彭贞在萧恒眼中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表妹,没有那么多复杂算计,规规矩矩,独爱抚琴。
没想她和琼珠相处时,会露出这么多平日里难有的姿态来。
真是怪了。
看着她们二人嬉笑打闹,只觉得轻松自然。
哪怕是打趣揶揄,也叫人觉得如沐春风倍感舒适,看在眼里,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生在皇城,越是高门出身,越是讲究规矩教养,条框之中养出来的女子,即便再不谙世事,言行中总有无法弊除的谨慎和心思。
倒并非是不好,毕竟身份所限,若真单纯烂漫没有规矩,早已不知得罪多少人,受多少诟病。只是瞧得多了,终是有些疲累。偶有交涉,也是三言两语便结束。
不及她们这样的,在一旁看着不说话也会身心愉悦。
彭贞羞愧让位,萧恒故意挑着眉问:“当真不讲了?”
彭贞羞愤交加,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傻乎乎的样子,越发引得琼珠和萧恒相视一笑。
萧恒望着琼珠,冷不丁问道:“琼珠妹妹是不是懂一些花事?”
琼珠的笑容僵在嘴角:“……嗯?”
萧恒目光轻垂,复又载着笑意抬起:“阿贞方才对妹妹讲花事时,我观妹妹眼中既无疑惑亦无好奇,更像是明知阿真错了也不说破,乐得见她抓耳挠腮的模样。”
琼珠都快给他跪下了,她肃起一张小脸,正色道:“世子——”
“上回不是改了称呼?怎么还喊这个。”萧恒打断她。
琼珠觉得头大,无奈改口,“延承哥哥。”
“嗯。”萧恒这才满意,转过身与她并肩而行。
他没说话,沉默同行,琼珠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还在等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暗叹一下,半真半假道:“其实我对花事只是略知一二,因为从前府里有一位老嬷嬷,年轻时曾经辗转去过百樱国,在那里习过一些花道,后来才到了府里做事,闲暇之余仍会摆弄花道,我这才习得一些。”
萧恒随口问:“是府里做杂事的嬷嬷?”
“是。”琼珠随口答。
萧恒就着这个答案思索片刻,无声一笑:“这就怪了。”
琼珠心头一跳:“什么?”
萧恒:“琼珠,你可知道即便是在洛阳城,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请得起懂花道的嬷嬷。”
琼珠站定,转眼望向萧恒。
萧恒一并停下。
“大缙与百樱国虽议和多年,但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英魂永远不可能被磨灭。所以这也预示着大缙与百樱国要真正毫无芥蒂的互通有无是难上加难。”
“百樱国的花道,起源暂且不究,时至今日,能达授学之资,研习程度不可谓不深邃讲究。能在百樱国习得花道,哪怕只有皮毛,回到大缙也有大把的机会前往勋贵之家教导未出阁的女郎,该是风光无限才对。”
萧恒的笑意味深长:“原来这样的人,在琼珠的府中只能做个打杂的嬷嬷么?”
两人间有瞬间的死寂。
琼珠在心底抓发挠墙。
这两兄弟,是在鹤顶红里头泡大的吗?
简直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