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胸口的伤若不及时救治,恐会转为损肺腑的内伤,烫伤的疤痕更是难消。治不治您自己斟酌。”
萧武低声道:“谁让你来的。”
大夫有点不耐烦,看萧武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在下只是个大夫,哪里有伤病患,在下便往哪处去。在下每年救治伤患无数,药名病症都记不过来,哪里有精力去记谁请的这样无关紧要的人?”
他眼眸轻抬,老神在在的额重复:“在下稍后还有病患要治,郎君这伤,是治还是不治?”
真是干脆利落,镇定自若。
饶是王府请的御医,也不敢这样用语。
小厮见萧武沉默,豁出去般为萧武做了决定:“治治治!有劳大夫!”
说着,他直接将门关了,守在萧武身边。
萧武终是点头,沉默配合。
大夫显然是个经验老道的,先给萧武吞了一颗保元丹,然后便是一顿骚出天际的散淤搓。
萧武差点被搓得魂飞魄散。
“你、你是治人还是杀人!”待到大夫收势,萧武终于忍不住吼出来。
大夫正眼都没看他,慢条斯理抽出巾布,倒了点香露擦手。
萧武却是愣了。
从回来到刚才,他别说是低吼,就是简单说话呼吸都觉得扯得疼。
没想到这粗暴的搓揉之后,他感觉说话呼吸都轻松许多。
虽然胸口还是疼,但没有那种扯心扯肺的痛苦了。
大夫擦完手,在要箱子里掏出个药瓶子,又抽出特质的皮子,直接将药倒在皮子上,抓起萧武的胳膊,啪的一声拍上去。
萧武疼到变形。
“药皮子一天换三张。保元丹一日三粒,先服保元丹再用这去淤活血油搓揉。”
萧武舒了一口气,手臂上火烧的感觉消失了,清清凉凉的。
一旁的小厮见郎君明显轻松下来,对大夫充满了感激。
不想大夫利落的甩出一堆替换药后,手掌一翻,“承惠,二十金。”
萧武刚刚被搓散的淤血差点直接从嘴里呕出来。
“多、多少”一旁的小厮瞪大眼睛,见鬼似的。
这是强盗窝子来的大夫吧?
二十金,真是敢喊!
萧武虽然不像小厮那样诧异,但也皱了眉头:“大夫确有妙手回春之力,可是二十金未免太多了。”
大夫挑眉:“哦。诊金我只收二十个钱。”
小厮:“那你要二十金?”
大夫漠然看他,翻着的手掌越发向前伸了伸:“请在下来的女郎说,郎君的伤是个秘密,不要外泄。二十金,是封口费。”
小厮差点给他跪下:“你、你不是不记得谁请的你来的吗!”
大夫想了一下,认真道:“在下也是人,大病小病一律二十个钱,已经是济世为怀。这种诊金翻倍,养家糊口,下半辈子要继续济世为怀的大事,在下偶尔也会多费神记一记。”
小厮险些当场去世:“你……”
“闭嘴。”萧武沉声打断。
他单手撑着身子站起,转身从柜子里摸出一块玉佩来丢到大夫手里。
大夫眯起眼睛,对着光审视起来。
小厮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极珍贵的!远不止二十金!”
大夫撇他一眼,收起玉佩,对着萧武一拜:“郎君保重,告辞。”
“站住!”萧武冷声叫住他:“记住,你是收了封口费的。”
大夫看了萧武一眼,语气又高风亮节起来:“这位郎君在说什么,在下收了什么?在下是个大夫,每日救死扶伤光是病症和药草名都记不过来,哪里有功夫……”
小厮不忍再听,推着大夫小声道:“这位圣手,赶紧走吧——”
大夫一甩袖,哼着曲儿走了。
萧武冷着脸目送他离开。
大夫是谁请来的,已然清楚明白。
萧武捂着胸口,心想若非这大夫的确本领高超,令他痛苦骤然减缓,就凭她前脚答应保密转头就去找大夫的举动,他非得……
非得……
“郎君。”院中奴仆领着萧恒院中一个老妇过来了。
老妇手中拿着一个布袋子,里面全是药。
是他托琼珠送去的。
“郎君安好。”老妇恭敬行礼,然后将药袋子奉上。
萧武皱眉:“这是何意?”
老妇从容道:“今日红棉不慎让贞娘受伤,已是万死难辞其咎,没想琼珠女郎竟还记挂着红棉也受了伤,特地送去些治擦伤的药膏。”
萧武心中一动:“谁送去的?”
老妇眉眼低垂:“琼珠女郎,泛音院那位。说是担心红棉姑娘的伤势,特地找了些药送去的。”
萧武没说话,似是在思量什么。
老妇偷偷打量萧武一眼,缓缓道:“然红棉一眼瞧出那瓶瓶罐罐,是在郎君院子里见过的样式,唯恐是郎君关心表妹送去的药,却被琼珠女郎转赠,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特请老妇送来。”
萧武垫着手里的药袋子,笑了一下:“一个是跌打损伤,一个是擦伤,什么时候这两种伤药还能混为一谈了?”
老妇缄口不言。
不知道是不是红棉往日的拒绝太多,萧武今日竟没什么什么特别的感觉,反倒满脑子都是老妇的那句琼珠女郎特地找了药送去的。
所以,是拿着他的药,用了自己的名义?
萧武抓着药袋子,冲老妇摆摆手。一旁的小厮眼明心亮,赶紧把老妇带走了。
萧武垫着药袋子进屋,思绪又转回老妇来之前。
他非得——
非得道谢了。
……
鸢北巷外,琼珠抄着手慢悠悠走到拐角,一眼瞧见侯在那处的人。
鸢北巷守卫森严,她递了消息给五娘的人,把他带进来,眼下还得亲自带出去。
那人肩上挂着药箱带子,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见琼珠来,立刻站定行礼:“女郎安好。”
琼珠的眼珠子在玉佩上滴溜溜的转:“这玉佩成色极好,恐怕不止二十金呀。”
那人恭敬道:“得亏女郎记挂,为小人引荐生意。”
琼珠笑容收敛,正色道:“他伤的重吗?”
那人想了想,回:“胸口为重物撞击所致,换做旁人,胸骨必然断裂,他能保一副身子骨,全因勤练武功,底子极好;手臂烫伤,发间亦有焚烧灰烬痕迹,从位置来看,应是手挡之时烫伤。”
他略有些唏嘘:“所幸是在下救治及时,否则那块烫伤就废了他的手。”
琼珠好奇:“什么地方弄来这样的伤?”
他略一思索:“若在下没有猜错,倒是有个地方,能满足这两样伤同时出现。”
“何处?”
“冶炼署。”
冶炼署为少府监下辖,琼珠听完愣了一下。萧武不是并无正经官职头衔吗,好好地去冶炼署做什么?
不等琼珠多想,那人又开口了:“在下来前,五娘托在下向女郎转达一句话。”
琼珠:“说。”
“宣城郡白家人今日就能抵达洛阳,应当会与护送女郎的妇人白兰汇合,落在进城门后往西的第一家客栈里。”
琼珠一个头两个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五娘说,事情是家主所托,女郎擅自离家千里远行,放在家规中是要乱棍打死的。然则上天垂帘,给了女郎一个机会,只要女郎将事情办妥当,死是死不了的。”
他站定,对琼珠恭敬一拜:“女郎,保重。”
琼珠忍不住双腿一软,可怜巴巴的靠在墙边。
她的食指轻轻点着墙面,打起了商量:“若、若我当真被罚,你能将我治好吗?”
他抬眼,上下扫琼珠一眼,淡定自若:“能。”
琼珠的眼睛里燃气星星之火。
就听他道:“不过,在下好歹也做了多年的家臣,多少听说过女郎霍霍私钱时的豪迈。”
他露出惋惜的神色:“如今应当没剩多少了吧?”
琼珠面如死灰。
他叹息一下,“治是能治,就怕女郎私钱不够,治的了头,治不了脚,还不如了断一下来的痛快。”
琼珠气急,张牙舞爪的朝他下手:“无良奸医温红深,玉佩的钱分我一半!”
温红深笑了一下,也不见他怎么挣脱,闪身避开:“有劳女郎引路,在下还要赶下一家呢。”
琼珠气的跺脚。
见死不救,见钱眼开,再也不给他介绍大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