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氏没好气冷哼一声,显然是对这个解释不买账。
白欣慧咬咬牙,试探道:“如今已经来了洛阳,母亲打算下一步怎么走?”
瞿氏双眼半阖,眼角下塌的纹路让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阴鸷,看着死气沉沉。
“走?走去哪里?”
“自然是……”白慧欣语塞,自然是安王府啊。
瞿氏挑着嘴角笑了一下:“白兰好歹照顾了那董家丫头一路,你可见过她踏入安王府半步?不一样是被冷在这客栈里,问也不问一句。”
这倒是。安王府不待见白家的人,一向是陌路不识的。
可是白家二房如今只剩她们这些女流之辈,连个能顶事的男丁都没有,不似大房那头,本就掌着家,大夫人陈氏和妾侍胡氏更是能生,眼下家中底气最足的便是他们一房。
若不再寻出路,恐怕瞿氏晚年凄凉,同样的道理,赵家见她们母女二人再无可倚仗的,她和阿锦的日子也会天翻地覆。
“女儿就是怕……怕她还恨我们,要闹起来,可就收不了场了。”
“闹?”瞿氏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你凭什么觉得,她到了今时今日,还敢像十几年前那样闹?”
瞿氏坐在床上盘起退,沉沉道:“十几年前,她还是个黄毛丫头,身上没有胆子和责任,全凭一股冲动愤恨,为了她娘能闹得天翻地覆,叛祖逆宗,可她是吴氏那个贱妾生的,总脱不了吴氏的影子。而今,她为人之母,又框着那样一个身份——”
瞿氏摇摇头:“她不敢的。”
“为人儿女时,父母健在,即便是浑上了天,也总有人再更上一层处为你撑着,总归不害怕。有些道理,非得上头空了一处,自己有了那身份,才会真的明白。”
瞿氏随手拿过枕边的一串佛珠在枕边把玩起来,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当年的事情闹得再大,风口浪尖时都能压下,时过境迁后还能再翻风浪?即便翻起,这势头也是向着我们的。”
白欣慧还是心有余悸:“可她定还是恨着我们的。”
瞿氏笑了:“慧娘,人终归是要朝前看的,她对白家的恨,只会将她禁锢在过去止步不前。这份恨,根本比不上她对权势和身份的眷恋。她再起风浪,波及的只会是她的两个儿子。她不会用自己的名声,来让人戳着孩子脊梁的。”
白欣慧拧眉:“可是她当年已与白家断绝关系,郎君也逐她出门了!”
“证据呢?”瞿氏挑眉:“若是拿不出白纸黑字的凭证,她说断绝就断绝了?她一日是安王妃,就一日是白家的女儿。”
白欣慧不说话了。
瞿氏继而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当真是因为寡妇行为出格不守妇道?不过是外人将窥见的事实一角,往自己更愿意相信的那一处带,因为那样足够有趣,足够激起关注与议论,哪怕它与真相背道而驰。都过去十几年了,谁能说清楚到明白当年前因后果究竟为何?真闹开了,她只会背一身的罪。到时候,她还风光的起来吗?”
白欣慧彻底沉下气来。
当年白若音做了安王妃之后,他们小心试探着去求和,是拿着愿意为她正名,记她为白氏嫡女的条件去的。
白家好歹是士族出身,若让她变成嫡女,总能少受些诟病。
没想到他们直接被赶出洛阳城。
那时她是风头正盛的安王妃,安王又功高权重,若非是吴氏那贱妾做了白家的保命符,安王府借着当年的势头,要悄无声息处理掉白氏,让他们再无光复之日,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这么多年,他们爱惜羽翼,远远观望,从不擅自行动,偶尔示好,哪怕被冷着也不放弃,总归维持着关系。白若音果然没有对白家下手,权当陌路人。
而今,孩子们都长大了,洛阳的局势,朝中的局势,已然变化万千。
为了孩子,为了她们自己后面的日子,总该咬着牙闯一闯的。
毕竟,当年的白若音,不也是咬着牙为自己闯出的一片天地吗?
最重要的是,她们的手里,是有两张王牌的。
……
因着琼珠与彭贞躲在泛音院里太多日,所以晚间的时候,郑嬷嬷专程来传话,说是王妃今日又让江南的厨子准备了几道颇有特色的菜肴,让琼珠与彭贞去厅内用饭。
彼时,彭贞正在整理草稿,郑嬷嬷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她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有多么的失礼。
琼珠就更别说了,她兴致上头连五娘都忘了个干净,更遑论吃喝拉撒这种小事?今日是必须得去正厅用饭的。
郑嬷嬷走后,琼珠挤到彭贞身边帮她一起整理稿纸。
彭贞看着这些稿纸,状态还残余着兴奋:“琼珠姐姐,这几日辛苦你了。没想到谱曲稍微改一改,曲境立刻别有一番天地,实在是大妙!”
琼珠笑眯眯的,“若你听多了伶人的小曲儿,看多了杂耍的把式,也能随手就来,不过是弃雅投俗,倒叫你说的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彭贞猛摇头:“才没有!我学琴十载,自会端碗吃饭时便在学琴,名家名曲,各色风貌都奏过不下百遍,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
琼珠戳戳她的肩膀:“瞧你这样子,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阿贞,这个权当我们两人私底下的乐子,到了王爷王妃和两位郎君那处,你就别提了。”
彭贞不解:“为何?这……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琼珠姐姐改的一手好谱子,又会抚琴。王妃和两位表哥都懂音律,大家一起探讨不是更好吗?
琼珠高深莫测的打量她半晌,神神秘秘凑近,“因为我不想被拎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奏琴。”
这句话,精准无误的击中了彭贞的灵魂。
她懂得。
她太懂了!
许是她太笨了,别的都学不好,只会一个七弦琴,母亲便像是魔怔了似的,逢年过节,但凡府上有拜客,必要支个屏障拉她出来奏曲。偶有小宴,见人就拉她出来一顿吹嘘,面对那些与府里交好的女眷,她只能一次次硬着头皮表演……
她学琴是为了陶冶性情,净化灵魂;每每这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个街头卖艺的!
太有辱斯文了!
尤其是每回来王府,她最怕母亲和姨母问起她最近抚什么曲子,然后请这个宣那个,乌泱泱一片人盯着她演奏。
偏生那二表哥又不是好相处的,有一回还当着面一边掏耳朵一边嫌弃她。
可她也没求着谁来听呀!
琼珠姐姐的这个心情,她完全明白。
“姐姐放心,这是我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