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仙阁明明和先前一样坐在地上,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好像瞬间更苍老了,背脊佝偻,白发凌乱垂下,像是三魂不见七魄。
薛仙阁却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想法,他通红的一双眼望向那花牌上的诗句,极力的想要从这字里行间中寻找着当年那人的痕迹。
“输了……”薛仙阁好像不会说别的话了,只是一直重复这句。
薛三郎忽然跪下,对安王妃郑重磕头,又转身对太子磕头:“王妃,殿下,叔父多年来被顽疾所困,痛苦不堪。小人不知叔父今日为何会有此作为,但小人愿以性命担保,叔父绝无害人之意!或许……或许叔父真的是神志不清所以……若王妃与太子要罚,小人愿意带叔父受过!”
萧呈并未罢休:“薛三郎,你叔父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是不是?”他眼锋凌厉的望向琼珠:“丫头,不是要找人吗?好,本王此刻就等着,东海王府开府收徒近二十年,你倒是说说,除了薛仙阁之外,还有什么人能站出来为你作证?”
“郡王急什么。”琼珠淡定看着他:“想来小女的解释,诸位都听清楚了,即便证人存在,又不是被小女揣在兜里,说拿就拿出来的。薛先生此刻好像也不大好,不妨将这一头先放放,我们说说邹家之事。”
安王摸着下巴:“这丫头,战术很高明啊,瞧瞧这通乱拳打的。”
萧恒看了一眼身边的萧武。
他好像有点镇定的过头了。此刻席间众人无一不对琼珠要怎么为安王府洗脱罪名倍感好奇,他却自始至终坐在这里自斟自酌。
明明先时他也一样紧张,为何与琼珠一同出去之后回来,就冷静许多,一副完全不在意那头的样子?
平阳郡王被琼珠口中的证人弄得有点疑惑,下一刻,他冷笑:“好,只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安王妃当日以一敌十,靠实力做了东海王的弟子,可是这也不代表她不会对邹久冒下手。”
“据本王所知,当年不乏有可造之材,但东海王只要十人,多一个都不要。即便安王妃凭实力拔得头筹,谁又能保证不会担心邹久冒卷土重来,效仿她挑战同门重夺机会?最重要的是……据本王所知,邹家这一脉,与安王妃习得,是同种乐器吧?如此一来,邹久冒对安王妃的威胁是最大的。还有荷包为证,你还要如何解释?”
荷包……
琼珠走到邹逑面前,弯唇一笑:“可否借荷包一看?”
邹逑阴沉沉的盯着她,送上荷包。
琼珠拎着那个荷包看了看,忽然端起姿态,眼神扫过席间,落在岳雅枫身上:“敢问枫姐姐,觉得琼珠今日这一身好不好看?”
岳雅枫被点名,瞬间呆愣:“啊?”
琼珠抖抖手臂,垂下的广袖跟着她晃动,那小眼神里满是等待表扬的味道。
岳雅枫有点想笑,但碍于场合,她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琼珠身姿窈窕,这一身罗裙无论是剪裁还是颜色都极其衬你。尤其是腰间垂下的衣带系成的花结小巧可爱,与衣裳明亮的颜色搭配,更显俏皮。”
琼珠莞尔一笑,忽然提着那荷包的系带,慢慢的移到自己的腰间,比出佩戴荷包的样子:“那若是……这样呢?”
岳雅枫愣住。
这样的话……就有点多余了。甚至说,琼珠一身衣裳布料金贵剪裁缝制讲究,因为符合洛阳贵女时兴的样式,腰间多以衣带系结做装饰,是飘飘如仙。那腰圆荷包材质粗糙,绣纹的功夫也一般,作装饰的话……更适合素白的衣裙,反正配不上遮影纱……
安王怔了一下,猛地望向安王妃:“难道是……”
他身后,萧武已经慢慢放下酒杯,静静地看着琼珠。
琼珠将荷包垫在手里玩,“时隔多年,薛先生连当日王妃到底是如何入师门都说的颠三倒四,当然也难以说的出,王妃当日到底穿的什么衣裳。”
她将荷包丢还给邹逑,拍拍手:“先生说不出,自有人能说出——大缙尚乐,能人辈出,好不凑巧的,当年东海王的一干友人中,恰好就有以画入音,以音显画,琴画双绝的洛阳李氏族人。当日王妃以一敌十,风姿无双,这位李氏前辈深表震撼,曾作画一副,将当日的情景完完整整的画下来,这幅画,如今恰好就被安王府保存着。若诸位不信,不妨请李氏族人前来品鉴,我想,他们不至于连自己族中长辈的画都认不出来。”
琼珠忽然皱了眉头,周身气场大不相同:“你们的确聪明,拿的是王妃随身佩戴之物,可你们却不知道,当日王妃在前往东海王府时,因为细雨连绵脏了衣裙,所以换下了原本的一身衣裙,换了另外一套——是用洛阳城唯一一匹遮影纱裁减而出的衣裙,遮影纱以流光溢彩著称。身为女儿家,敢问哪个会在穿遮影纱制的衣裙时,戴这样一个荷包?”
“邹逑,你口口声声说,王妃是失去了入门的机会,所以暗算你的父亲,取而代之。可是眼下薛先生自己都难圆其说,你从张口开始就在说谎!”
“邹久冒是在甄选当日被人暗算断了手,难不成是王妃在以一敌十拔得头筹稳坐师姐之位后的同一天,换上一身普通的衣裙,梳妆打扮,佩戴着这个荷包去半路拦了邹久冒将他的手打断,走的时候还将这个荷包丢在那里,唯恐别人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市井中的话本子都知道暗中害人时得轻装上阵,真亏你敢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薛仙阁动机不纯,邹家自诩蒙冤多年,为何从前不追究,今日才发难,还是和薛仙阁联手发难?你这冤屈,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究竟是安王妃偷袭对她毫无威胁的邹久冒,不慎落下这个明显多余又突兀的荷包,还是你们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被安王妃连同旧衣裳一并丢弃的荷包,于青天白日下带着先帝的信物信口污蔑?”
琼珠一番咄咄逼人,气势逐层拔高,安王啧啧摇头:“听说,衙门里审案子的,也酷爱用这种架势逼问。”
下一刻,琼珠忽然收势,作恍然状:“啊~对啊,你们还有先帝信物呢!邹逑,先帝赐你祖父信物,是真心赞赏喜爱,可是你们却借此机会,到殿下面前,仗着殿下对那段往事一无所知,撒下弥天大谎!再不说实话,纵然你有十个被赞赏过得祖父,都保不住你们邹家一门贞烈了!”
邹逑浑身一软,瘫坐在地,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一个宫婢双手捧着一副画卷自席间而出,走到琼珠身边。
众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这就是那副画吗?这么快就到了?安王府刚才一言不发,果然是在憋大招!
太沉得住气了叭!
当年东海王府收徒,王妃上门踢馆以一敌十的风姿,当真就在这幅画商?
琼珠笑了一下,一晃手里的画:“看,证据来了。”
她接过画卷,慢慢拆开,口中喃喃自语:“一个不搭配的荷包,到底是不是从安王妃身上掉出来的,我们一看便知,至于郡王心心念念的证人,想来这画卷中皆有描绘,我们不如按图索骥,一个一个去找,是非黑白,总有分晓的。”
“不过,还请太子作证,若小女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那今日的事情,安王府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平阳郡王死死握拳,脸上有心虚之色。
谁都没想到,一直是处于下风,眼看着就要翻车的安王府,竟然还能翻身掌局,变被动为主动。
这幅画展开之时,恐怕就是安王府发难之际。
琼珠握着画卷,慢慢展开。
就在画卷刚刚露出一抹线条时,座上忽然传来一个女声:“不必示人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安静的钟妃端坐着,目光深沉的看着琼珠:“郡王不是要证人吗?本宫可以作证,当年师门选徒十人,安王妃白氏上门挑衅,以一敌十夺得魁首,这丫头所说,句句属实。”
平阳郡王脸色剧变,座上的淑妃也暗暗攥紧拳头。
钟妃释然一笑:“毕竟论辈分,本宫还得唤王妃一声……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清楚细节的,还是指路“前篇”章节哈,前后文有照应,李氏琴的介绍在彭贞小表妹出场那一章~
春喜宴的情节下一章就收了,写的是有点长,经过一番修改,我还忍痛删除了两万字。两万字的存稿,心揪揪的疼。没办法,这是个开端,所以得细写。
本来为了偷懒,我超想把题目直接编写为:春喜宴1-10,后来一想,读者可能会直接跑光吧……
ps:钟妃和淑妃是皇帝的宠妃,是代替皇后来帮太子镇场子的,不要误当成太子的妃子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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