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阿贞的师父,薛槐的曲风都能探听的清清楚楚,何以这种事情还问起我来了?”
瞿氏的嘴角微微下沉,颇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叫外人瞧见你堂堂安王妃,竟这样对自己的嫡母说话,可视为大不孝!你的两个儿子走出去,旁人都会说,他们的母亲是不孝不义之人,恐怕连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安王妃冷冷的看着瞿氏:“你到底想怎么样?”
瞿氏笑了一下,端起了慈眉善目的姿态:“阿音,你始终是白家的女儿,我早已说过,此次不是来与你刀剑相向的。我们彼此都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又何必揪着过去那些小事不放呢?”
她轻轻捶着自己的腿:“听闻延承那孩子自小与太子一起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将来是要成为太子左膀右臂的人,你好歹是锦灵的姨母,他也是锦灵的表哥,由你们做媒,锦灵定能顺利进入东宫,哪怕只是一个侧妃,于你,于延承,于整个安王府那都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见安王妃不为所动,瞿氏又收了收:“你即便不为自己,也该为你两个儿子,我知道你看不上白家,但如今对你来说,重要的从来不是你看不看得上白家,而是要怎么减少白家给你带来的伤害和影响。若你还要坚持像从前一样,我无话可说,也不勉强,但锦灵的事,你不办,亦或是暗中做点别的,那我不妨告诉你,麻烦的事儿啊——”她稍稍前倾:“还多着呢。”
安王妃的脸色越发低沉。
“母亲。”萧武出现在门口:“薛府来人了,父亲让儿子来请母亲带人去园中的琴台。”
瞿氏瞬间收了神情,冲着萧武慈爱一笑:“知道了,你且去告诉你父亲,即刻就来。”
萧武看了瞿氏一眼,转身离开。
瞿氏缓缓起身,拿过自己的长杖,望向还在纠结裙子是否惊艳的赵锦灵:“好了,让客人久等了,反倒失礼。”她收回目光对安王妃道:“走吧。”
瞿氏出门,奴仆随后跟上,安王妃站定片刻,转头看了一眼白欣慧母女。
赵锦灵似乎有点紧张,正雀跃的与母亲低声耳语,白欣慧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母女二人好不亲和。
就在白欣慧觉得有人在往这边看,警惕转头时,安王妃已经收回目光往外走了。
白欣慧愣了一下神。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当年那个小庶女做了这么多年的安王妃,气势上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看到她,心里都会有些发憷。母亲从不在意,她心里却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白若音的眼神,太沉了。
沉的迫人窒息。
王府园内,韩王妃端坐姿态,漫不经心的赏着这奢华的花海,心道,这个白若音,出身糟粕,却没白当这些年的王妃,这园中的花海布置大气又惊艳,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十分别致。又想,安王府下可是有个万春园的,那里头尽是名贵的品种,连皇后闲来开玩笑,还说要让宫中的花匠都去安王府上讨学问,讨不来学问讨几盆花也好。
这般张扬,也不怕被人指点。
“王妃姨母,那个薛仙阁,真像鬼一样啊?”一个明艳貌美的小姑娘忽然发问。
韩王妃收了心思,转眼看过去。
是她兄长涂程远的小女儿,涂沁心。
兄长只有这一个女儿,其他的都是儿子,所以格外疼爱,韩王妃记得兄长说过,沁心这孩子似乎对薛三郎薛槐情有独钟,一听是薛三郎主动应战,便说什么都要来。
她没见过薛仙阁,上次春喜宴又因为风寒没有出席,所以格外的好奇。
萧清素来喜欢这个小表妹,遂热情又带着点坏心的挤过来,眉飞色舞道:“可不是吗!他的头发又脏又乱,轻轻一拧能滴油,瘦骨嶙峋如一把冒着死气的枯骨……”
涂沁心果然露出惧怕的表情来,萧清更起劲儿了:“还有他的脸,胡子乱七八糟,眼神阴鸷——像鬼故事里那种专门迷惑人心然后吃掉人魂魄的妖怪,看一眼都觉得可怕——”
涂沁心忽然拧起眉头:“胡说!薛三郎生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听说薛叔父是他的恩师,三郎的琴艺都是叔父一手教出来的,薛叔父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你分明是刻意在诋毁!”
萧清急了,他可不能让小表妹误会自己:“不信你问母亲,那日大家有目共睹,我拿这个哄你做什么?我——”
萧清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安王府的家奴正领着两个人走进来。
事实上,不止是萧清的声音停住了,在场的人几乎都停止交谈,下意识望向此刻正进来的两人。
因为今日来的基本是受邀过春喜宴的人,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薛三郎薛槐,以及他亲自背着的那把琴。
而薛槐的身边,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男人。
这人一身蓝白交领深衣,身形高而清瘦,两鬓浅染银霜,束发一丝不苟,许是因为常年佝偻的原因,饶是他站的笔挺,背脊仍微弓,但是——
那张脸,去掉凌乱须发后,面白无须,长眉温柔,一双桃花眼染了岁月痕迹,没了少年郎的风流,却在眼神流转间更时间添沉淀后的深邃;若撇开深深浅浅的岁月痕纹,将时光往前拨个二三十年,分明是个容貌绝艳的美男子!
背脊上的这点瑕疵根本不算什么呀!
涂沁心这种看人先看脸的小姑娘,此时此刻,看一个老男人看的红了脸,她声音轻轻地:“表哥,三郎身边这个人……是谁啊?”
只听薛槐道:“晚辈薛槐与叔父薛仙阁应约前来,参见殿下。”
随着薛槐声音落下,叔侄二人先后行礼。
整个花园里鸦雀无声。
那、那个男人……是、是薛仙阁?
那个凌乱的糟老头薛仙阁?
临阵换人了吧?骗谁呢?
咕咚——
不知道是哪位吃酒吃高了的客人,从看台上一脑袋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