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前,琼珠看了一眼队伍中的温红深。
他今日难得不是大夫的打扮,穿了一身便与行动的玄色劲装,整个人沉稳又冷冽。见到琼珠,他也撇去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恭敬的搭手一拜。
琼珠上了马车。
秦五娘多数时候是骑马,但这次她跟着一起上了马车,陪着琼珠。
马车行驶,窗外的一切都在向后倒退。
“女郎是不是想起了来时的情景?”秦五娘在一旁搭话。
琼珠点了一下头:“想到了。”
她来洛阳的时候,是整个王府相迎,王妃亲切,萧恒温柔,即便是张扬放肆的萧武,也并未真的对她有什么恶意。
来时有多热闹,走时便有多仓促冷寂。说的难听些,好像是被赶出来似的。
但其实她没在意这些,而是在想赵锦灵出事这件事——
如今的安王妃,也就是昔日的白若音,自小生长在白家,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她想要反抗,所以才有了独闯洛阳的行为,随着矛盾加剧,她与白家之间从自小受苦积怨,变成了不可磨灭的血仇。
她在洛阳认识了当年的大族顾氏顾七娘,彼时顾家势力尚存,顾七娘出面为白若音讨得了公道,威风凛凛,无人敢抗。这里面或许用了些手法,也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结果很明确,顾七娘帮白若音镇压了白家,这才有了白若音后来在洛阳一路攀升的条件。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顾家不仅不存在,还成为了一个禁忌似的不愿被提及。乱臣贼子,谁敢与他们沾亲带故?
所以在顾家倒下的那一刻,白家便不再受顾家的威胁。
可偏偏白若音自己争气,成为了安王妃。
白家只是一个落寞士族,还与白若音有旧仇,白若音携安王府之力,还压不住他们白家?
所以,白家人手上即便有什么把柄,也只能忍气吞声,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而今,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多年过去,白若音已经不再是那个年少任性的姑娘。她有了自己的家室,有丈夫有儿子,她的儿子甚至有大好前途。这就让她的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翼翼。白家此刻再上门,便是笃定了安王妃不敢做的张扬,笃定她有所顾忌。
可是这还不保险,安王府到底是王室贵族,所以当洛阳中的人向白家伸出援手的时候,白家才真正算是有了依靠,有了底气。
琼珠不确定这个暗中帮助白家的人到底知不知道白家人手上握有多少底牌,但是设身处地的去考虑,如果她是这个人,她帮助白家人就只有一个目的——借白家人的手整垮安王府。
可是白家人呢?
瞿氏真要安王妃死,真要报白家被顾家整治这个仇,她直接和那个人联手,上来就干不好吗?为何还要在安王府里做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在宣城郡的时候她就打听清楚了,瞿氏的儿子,也就是安王妃的父亲早已过世。
观安王妃日前的态度和薛仙阁的提示,琼珠觉得瞿氏让安王妃有所忌惮。所以,瞿氏要的不是安王妃垮掉,或者报什么仇。她要的是荣华富贵,是把外孙女推上高位,让她们成为白家不可忽视的功臣,成为即便没有一个男丁,也要被白氏族人高高奉起。
所以,白家人未必是要安王妃去死。或者说,瞿氏没那么傻,真的和外人联手。事实证明,当安王妃将赵锦灵好好照顾着,甚至有意抬举她时,白家是乐见其成的!
可这不是那个背后之人愿意看到的。
所以有了这个意外。
赵锦灵出事了。
赵锦灵一出事,等同于将白家和安王府之间的平衡打破,白家人极有可能因为怨恨即刻撕破脸,到时候这个背后之人只需要帮着造势,就能借着白家人将安王府一招击溃!
这样想来,就全通了。
“五娘,我们还不能走。”琼珠冷静的发声。
秦五娘并不意外她的态度,只是无奈的笑了一下:“女郎还想再被赶走一次吗?”
琼珠怔了一下,望向秦五娘。
秦五娘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开口:“女郎来时何时风光热闹。安王妃热情相迎,奉您为上宾,处处周到宛若亲眷。若女郎没有被此感触,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助帮安王妃躲开是非。可是如今呢?旧事不过初现端倪,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赶人。女郎以为他们担心的是什么?”
秦五娘挑起车帘子望向窗外,声音有些缥缈:“付出过真心又如何?出手相助又如何?既无血缘,亦非亲眷,这世上能不被击垮的牵绊太少了。无论你帮过多少次,大难来时,前程功名立在跟前时,有些选择根本没有悬念。就好像女郎刚才那一刻的心情一样。”
最后一句话,竟成功的戳了一下琼珠的心窝。
刚才那一刻的心情吗?
大概就是……原以为已经很亲近的人,一下子就拉远了的感觉吧。
问题来时,他们才是一家人,才是在任何时刻都会携手并进的人,因为他们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琼珠沉默了好半天,才恍然道:“原来除了我,你们都知道过去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