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白欣慧的话，都与书信对的上。
的确是白若音主动写信要求母亲带上妹妹前往洛阳一同生活，心里她说洛阳不已，但好歹能过活，希望母亲与妹妹都在。
然后是一封语气严厉些的信，总共没几句话，只说会派人去接母亲和妹妹。至于派什么人……恐怕是白若音在洛阳认得的权贵。
再然后，有吴氏的信，上面写了自己回宣城郡的日子，又说洛阳的大夫诊断，她府中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男孩，但从信上来看，的确是一个颇为激动急于归家的妇人。
白欣慧：“请殿下明鉴，吴娘子的确不是若音亲手害死，但……但若没有她执意让吴娘子奔波劳累，吴娘子不至于一尸两命……民妇与母亲正是想到这一处，所以才没有追究这件事情。没想到……没想到却是若音自己心里成了魔，唯恐民妇与母亲将事实说出来影响她和她儿子的前程，竟要下毒手……”
太子没说话，仍是垂眸看着手里的书信。
大缙重孝，身为女子私自出逃，违背家中安排，已经是大逆不道。
饶是生母非正妻，亦有生养之恩，为一己脸面私欲，不顾生母之劳，间接害其一尸两命，更是不孝不仁。
如今担心事发，甚至要对宽容原谅了她的嫡母与嫡姐下毒手，其罪难恕。
太子缓缓抬眼，手里的书信往白若音面前一扔，语气已经冷了下来：“白氏，你可有辩解？”
白若音看着那些泛黄的信纸，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写这些书信的模样，眼眶渐渐盈泪。
她慢慢抬起头，神情并不似做安王妃时的凌厉与冷冽。
这一刻，她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孤苦无依，求路无门的小庶女，哑声道：“有。”
萧武听到那声“有”，心像是被狠狠捶了一下，钝钝的疼起来。
他看到一旁的兄长与父亲皆紧握着拳头，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母亲的身上，可是谁都没有说话。
那一瞬间，萧武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他们的确无能为力。
隔着十几年的光阴，隔着阴阳，他们再爱，再疼惜，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一向干练的母亲，弱小的似一缕浮萍，在所谓的证据确凿前，哑声说一句，有。
我有辩词。
他忍不住想，当年那个时候，她尚不是安王妃，尚且没有任何依靠时，有谁曾将她这句话听到耳中？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萧武心里的疼加剧。
他想，约莫是有的……那唯一的一个人。
白若音对着太子叩首，慢慢直起身子：“民妇之父白远兆，为一己私利，胡乱配了民妇的婚事，民妇生母吴氏几番求情，皆被骂了回来。母亲心疼民妇，趁父亲不备时，选了一个老奴送民妇入洛阳拜师学艺。若能拜得名师，兴许会有能力反抗这桩婚事。”
“民妇不辱母望，拜得东海王为师，唯恐母亲与亲妹在白家被父亲迁怒，遂修书回家，借师父名义催母亲与亲妹动身前往洛阳……”
白若音说到这里，忽然狠狠地望向瞿氏，同时指向她：“她为拿捏我的婚事，一早安排了白远兆与我母亲同房，让母亲再有身孕，用我的生母和我未出世的姊妹要挟我顺从婚事，否则……在那样的后宅……母亲迟早一尸两命。”
她是恨极了，几乎是从牙间磨出来的几个字：“是她和白远兆……”
瞿氏厉声反驳：“你这个逆女！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污蔑我？你生养在白家，我何曾亏待过你！你技惊四座拜得名师，难道不是在白家好吃好喝长大，为你请名师习得的？你……”
“那是我母亲教我的！”白若音忽然嘶吼起来，眼泪跟着落下，“瞿氏，你才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那个人！你以为赵锦灵是我害的吗？不是……赵锦灵是你害的，是你的报应！”
萧武觉得，他快不认得自己的母亲了。
他认得的母亲，是一个事事有把握之人，她今日无论言语还是行为都极其反常，白家人对她一番控诉尚且有准备，她的反击却只是无力的嘶吼和眼泪……
这不像他的母亲……
“够了！”太子极其厌恶女人之间不留颜面的谩骂和嘶吼，厉声呵斥两方住嘴。
他今日大概也重新认识了安王妃白若音，此刻再看她，眼神到底变得有些不屑：“白氏，你所说的，与白家人所说的截然相反，若想要孤相信你，你也该拿出证据来。”
“证据……”白若音笑了两声，笑的肩膀都跟着颤抖，却不再说话了……
她没有证据。白欣慧抓准时机，大声道：“她没有证据！殿下您看到了！她除了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污蔑好人，她还会什么！她就是一个忘恩负义，大逆不道的毒妇！今日若非韩王及时出现，民妇与母亲已经死在她的手底下了！”
就在白欣慧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竭力的嘶吼——
“大人——民妇有证据！民妇可以证明宣城郡白家瞿氏杀害妾侍与郎君子嗣，逼嫁庶女，民妇有证据！”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循着声音望了出去，只有白若音，她还是颓着身子跪在那里，但是充血盈泪的眼里，划过两道亮光，似是戏子唱到转着处，等到了她的下文。
安王和萧恒兄弟紧张的看着门口，直到他们真正看清来人时，齐齐震惊意外。
不止是安王府的人，连同韩王府，瞿氏，白欣慧，全都露出诧异的表情来。
来的人，是白兰。
白兰还是那身紫衣，她好像十分紧张，又十分害怕，脸上有哭过的痕迹，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太子不知白兰是何人，命人将她带进来。
白兰谁都不敢看，只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包裹，好像从这个包裹，看到了那个对她放下狠话的人——
【你在白家也不好过吧。瞿氏母女是二房唯一剩下的人，你却是三房里最多余的人，你向瞿氏母女投诚示好，不也是为了一条像样的活路吗？】
【瞿氏母女的确用你来跟韩王府的人联系，可是你真的以为，她们把你当成自己人了吗？】
【兔死狗烹，你知道她们这么多秘密，等到白欣慧的女儿成了贵眷，她们得到了荣华富贵，你以为，你分的是真金白银，还是元宝蜡烛？】
【你在洛阳奔波多时，可被瞿氏正眼瞧过？你好像也有一个女儿吧。赵锦灵因为有一个王妃姨母，在赵家过得潇洒自在，你的女儿李淑琴，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做完这件事情，别说是李家，便是宣城郡白家也无人敢动你们母女，李淑琴原定在及笄之礼后的婚事，我们可以帮你们退掉，再寻高门，那时，就是你们母女真正的出头之日。你想好。】
白兰无力的跪在太子面前，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向太子叩首行礼，抖着声音道：“殿下，民妇白兰，宣城郡白家三房之女。民妇有证据……民妇可以证明……安王妃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