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琼珠和薛府对战之后,二十五弦秦筝在洛阳风靡一时。今日，当琼珠的二十五弦秦筝被搬上殿时,还是被不少擅乐者好奇围观,暗中打量分析。
自外观来说，自是无可挑剔的。无论木质选材,外形轮廓，甚至是琴首上装点的贝雕，无一不透着细腻精致与上乘的做工。
待琼珠以支架支起琴首一端，斜放秦筝，盘膝落座刮奏琴弦调试时，秦筝音色上的平衡感,清脆颗粒感,甚至震响时的通透感,都彰示着这把秦筝的珍贵与独特。
“这就是那把二十五弦秦筝？”天盛帝目不转睛的盯着坐下调试筝码的琼珠，话却是问的太子。
太子点头：“是。儿臣去年在安王府中，曾见过这这副筝。”
天盛帝看了太子一眼,轻笑。
琼珠很快调整好，转头看了兄长一眼。乐清会意，对天盛帝一拜：“陛下，小妹的曲子需一些协奏。”
“协奏？”天盛帝没听过琼珠的曲子,“宫中乐器甚多，便是再寻一把二十五弦琴筝也不是难事。”
乐清恭敬道：“微臣需要一面鼓。”
鼓？
萧武心中一动。
他记得，去年的时候，琼珠几次奏曲,也用了鼓点。
天盛帝对琼珠表现出了极大地兴趣，立马派人去准备。
许是帮乐清束起了长袖，乐清执鼓槌站在了红漆大鼓前，与琼珠眼神相交，心领神会。
乐清深吸一口气，快速击鼓。节奏铿锵有力，气势动人。
安王以往带兵无数，第一个听出来这是交战时出兵的战鼓。
战鼓通常做集结与冲锋之用，乐清身材修长清瘦，但是鼓声绝对的饱含力量，但凡骁勇善战之人，听到这鼓声无一不动容。
几乎是动容的那一刻，鼓声融入秦筝，左手刮奏配合右手四指弹奏，在不知不觉间转换了鼓点的节奏，让鼓点融入了曲乐之中，配合着右手的弹奏，原本就音色出挑的秦筝，踩在鼓点上时，说不出的振奋人心，刮奏带起气势，一股汹涌澎湃的杀气勃然而起！
天盛帝捏着酒杯刚送到面前，动作就僵住了，垂眼时，颤抖的酒液仿佛倒映着那双眼里陡然升起的滔天情绪，还有自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
“这是……”安王不由握拳，望向座上的天盛帝。
当年，叛军围剿，他与天盛帝被围困泗水滩，弹尽粮绝。那时是真的绝望到了尽头，以为这一生的峥嵘都要交代在那里。
安王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感觉，更不会忘记，当乐勋带着人马藏着水粮突出重围时，带来的希望有多么的振奋人心！
天盛帝挺过了伤痛与濒死，却在那个暂时缓解了绝望的晚上，在火堆边，当着他与乐勋的面，以手捂面，任泪水自指尖溢出。
而后，有了他亲自哼唱出的泗水歌。
其实原本也不叫泗水歌，曲调用了天地歌的调，天地歌为大缙每年祭神时会用到的曲乐，大意是颂唱诸天神佛求一个庇佑。天盛帝改了词，又变了点调子，便有了泗水歌。
后来他们获救回洛阳，在之后的一次祭祀中，直接将天地歌改为了泗水歌。
原本的泗水歌，是悲壮与决绝的，可是琼珠所奏的泗水歌，明明还是那个调子，却因从战鼓鼓点切入，以眼花缭乱的新奇指法拨奏，气势节节拔高，在你以为此刻已经是高处，一个短暂的过度后，又是一个新的巅峰，闻来只觉得血脉沸腾，气势振奋。
古言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要将曲子比作军队，这便是支根本不给你衰竭的机会，而是一鼓作气，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待到最后的摇弦渐弱收曲时，众人还沉浸在这种曲风带来的震惊中。
泗水歌作为国祭调，在一次次的修订后一直都是雄浑厚重的曲风，但是东海王府这位女郎硬生生奏出了一种暴躁的感觉。
这于她纤弱娇小的外貌形态太不搭配了。
跟一瞬间变了个人似的。
曲终，琼珠双手轻抚琴弦，彻底压住了所有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起身走出，叩头跪拜：“臣女奏罢，请陛下降罪。”
当殿中的呼吸声渐渐明显起来的时候，气氛好像也跟着活络了，被振飞的思绪都跟着回来了。
众人：这东海王府的女郎，可真是奸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