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请罪,根本是在保命!
这曲子生于天盛帝多年前的危难之时,若无当时的东海王送去水粮挨过最艰难的日子,根本没有韩王什么事了。
东海王因此而来,这首变奏泗水歌,更像是在提醒天盛帝东海王府多年来的功劳与苦劳。
太狡猾了!
果不其然,天盛帝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深沉的看着琼珠:“你可知,这曲子是谁作的?”
琼珠绷直身板跪着,眼神真诚,语气比眼神更真诚:“臣女不知。”
座下一片大眼瞪小眼,就差把心里话吼出来了——骗谁呢!你肯定知道!
就听她又道:“臣女自小生长在东海郡,从不曾离开生长之地半步,父亲与母亲镇守边海多年,琼珠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只是偶然会听到父亲轻哼这曲调。父亲只告诉琼珠,这曲调能让人心里有信念和敬仰,只要这份信念和敬仰还在,他就还能再守边海二十年。”
她稍微停了一下,萧武唇角微翘,便是不用看也能猜到她崩得太认真,说的口干舔嘴唇的样子,心中竟一片甜腻,又有一个不要脸的声音在说:“爷的眼光可真好。”
琼珠很快又道:“臣女自小就是家中最年幼的,上不得战场,也守不得边疆,吃了多年的米粮,总想着得做点什么,便私自将父亲哼唱过的曲子改成了如今的,只希望父亲康健无恙,在镇守边海之余,能有一怡情之乐。”
明明是璀璨娇幼的年纪,当着众人说出这番话时,竟一丝怯意也没有,语气坚定,气势威武,声音洪亮,唯恐表现不出东海王府上下忠诚。
萧武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死丫头,还是怎么会说,一张小嘴叭叭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天盛帝朗声笑起来。
这笑比对之前,明显少了几分试探与深意,只是纯粹被逗得开心。
“朕也有儿女,你说的不错,朕的儿女不会一言不合就远走千里之外,叫家中人担心着急,可是……”天盛帝终于饮下那杯酒,砸着嘴感慨道:“朕的儿女犯了错,也不曾有谁像你一样,能让朕欣喜开怀,顾不上生气了。”
天盛帝的态度一表明,一旁的淑妃就知道好不容易送到手的把柄已然飞走了,连同韩王和其他人也意识到,天盛帝是不准备追究了。
“你父亲身为东海王,的确有戍守边海的指责,再往下,你的兄长一样有责任,但你……”天盛帝笑着说:“你也说,你只是白吃米粮,朕难道还要指望你上阵杀敌?既然你并无戍守之责,因年少顽劣四处游历,朕这里没有能罚你的国法,至于有没有能罚你的家规,还得问问东海王了。”
乐清一听,立马作拜,回道:“回陛下,罚了,回去便狠狠地罚了,养了三个月才好。”
萧武心头一紧,目光上下打量琼珠,仿佛这样就能看出她哪里少了块肉。
天盛帝同样意外:“当真罚了?”
琼珠的表情变得可怜兮兮起来:“嗯,罚了,打了板子,臣女险些以为这辈子都不能站起来走路了。”
众人面面相觑。乐家的小女郎虽然戴着面纱,但是怎么看都是个该捧在手里的宝贝,竟然会动板子?这可怎么吃得消?
乐勋这才开口:“陛下,幼女顽劣,臣教女无方,适逢边海新一轮布防,正是最忙的时候,打重了些,好过她还活蹦乱跳的处处闯祸。”
天盛帝听得眼皮子直跳。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有名声的大族内,都绝对是不外扬的家丑。可是乐勋不仅一上来就请罪,连话都说的丝毫不留情面。换了别的同龄女郎,都会觉得是十分丢脸羞愧的事情,但琼珠一副“我真的错了”的样子,只让人觉得怜爱。
天盛帝舒出一口气:“还是罚得重了些。本不是什么大事。”话毕,他直接摆手:“都起来吧。”
琼珠大胆的抬头,一双眸子露在外面,圆溜溜水灵灵的:“陛下不追究臣女的过错了吗?”
天盛帝差点笑出声来:“不然朕也把你打的爬不起来。”
琼珠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连连摇头:“不能打了,真的而不能打了。”
席间发出一片笑声。
天盛帝略一思索:“不过,也不是全然不追究。”
琼珠小小的“啊”了一声。
天盛帝睥睨群臣,沉声道:“还没有人敢贸然去改朕唱过的曲子,可你偏偏做了。朕就罚你……”
“在东海王离都之前,你须得前往太乐署,将完整的曲谱写下来,还要教授太乐署的乐师学会这首泗水歌,于朕今年的寿辰上演奏。”天盛帝伸手虚点她:“但凡奏出来的曲子不及你今日的水准,朕必重罚!”
琼珠豁然开朗,重重磕头,脆声道:“臣女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