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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愿望(2 / 2)


昇阳玩味一笑:“你可知道,那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么狠的话?”

孟云娴拧拧眉头:“因为……我做的不对?”

“不止。”昇阳简短的回应。

孟云娴歪歪脑袋:“还、还有什?么?”

昇阳从容的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由心而发的露出一抹餍足的微笑:“还因为……骂你使我快乐。”

孟云娴“噗”的一声将酒液全都喷出来,红唇挂着酒液将滴未滴,眼神茫然又无辜。

这个蠢样子,成功的将昇阳心中的阴霾彻底扫光,惹得她连连轻笑。

孟云娴的内心仿佛有什?么崩塌了似的,不甘心的追问为什?么她骂她会很快乐。

昇阳躲着她一口口喝酒,并不作答,但是心中却已经清明无比。

为什么呢?

大概是……嫉妒吧。

那时的孟云娴,身份的真相还未被揭开,在所有人看来,她只是荣安侯府养在外头十几年,刚刚接回来的山村小庶女。

昇阳也是庶女出生,在这诺大的京城里,她见过太多太多嫡庶相争的例子,也见过许多庶出的姑娘为了一门好亲事,不择手段的去拴住一个男人。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并不反感庶出的姑娘为自己争前程而努力,只要她们不血肉相残,自家姊妹之间无情残忍,其他的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目的使然罢了。

偏偏在遇见孟云娴之后,她自以为四平八稳的心态,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同样是庶出的身份,同样前路举步维艰安,可她怎么就能那么轻易的处处犯蠢,还次次过关?

那股子机灵可爱的劲儿,能从眼睛里?流出来,从酒窝中溢出来,激的人心生保护欲。这里?头最病入膏肓的,便是当时同样刚刚回京的五殿下周明隽。

可是凭什么呢?荣安侯夫妇对她不计前嫌,嫡母婆家的表兄对她呵护有加,五殿下对她更是掏心掏肺。

她之所以能过得这样简单开心,只能是因为有这些?人给她遮风挡雨,为她营造一个太平盛世的假象。

昇阳忽然就生出一股陌生的别扭劲儿来。

她坏心眼的想要去把这些?和平的假象都撕碎,让她处在八面来风的颠簸里头,看?看?她还能不能用这副机灵可爱的样子迎难而上,还是会像其他人一样,开始恐慌不安,滋生心魔,开始不择手段,追名逐利一心为己。

一开始,事情和她想的差不多,在她那番严厉的斥责之后,这丫头的可爱碎了,机灵也消散了,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

在昇阳的努力之下,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份简单心思是多少人费尽心力为她营造出来的,她处在一个阴云诡谲,处处算计的深渊之中,只能自己努力爬出来,因为没有人可以守着她一辈子。

看?着她憔悴离开的身影,昇阳是愉悦的,她仿佛一个拿着鞭子的鬼怪,将坠落人间的仙女儿抽的遍体?鳞伤,还恶狠狠地告诉她,下了凡的仙女不配拥有仙气?,给我俗起来,拼起来!只有不断厮杀往上爬,你才有机会回到那个高高的位置。她丝毫不自责,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在帮她,帮她变得更坚强,而不是自欺欺人的活在别人的庇护下,变成一个废物。

时至今日,过往一一浮现,昇阳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孟云娴始终是那个孟云娴,无论她变得坚强还是冷静,骨子里?都是那个一笑连天都变得更清朗的小姑娘。而所谓旁人的保护,若那人真的有能力也愿意保护她一辈子,又未尝不可呢?

她只是羡慕和嫉妒罢了。

嫉妒她明明也是庶女出身,明明也前路坎坷,却可以活的轻松又愉快,在周哥哥的照顾和疼爱下,日子甜的叫人看?一眼就牙疼。

所以她不甘心,她得骂骂她,让她清醒一点,和自己一样全副武装开始在这潭浑水里力争上游,美其名曰——让自己变得强大有能力,而非依附他人的废物。

但其实,她比谁都想有人依靠,做个无忧无虑的废物吧。

可这话不能说,也不敢说。毕竟谁都不会相信,那个野心勃勃,手段谋略都十分厉害的昇阳郡主,满心满眼只想当一个有人照顾有人依靠的小姑娘。

就好像兄长还在时,她每日的思考,不过是他下学回来,带糖葫芦还是带糖糕。

这一刻,她将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也释然了。

她的愿望,是当个被人宠着照顾着,不用操心忧虑的傻姑娘。

只可惜这个愿望,从母亲去世时,已经被她从心里?连根拔除束之高阁,时至今日,即便它重见天日,她也清楚明白的知道,做不到了。

人注定从简单活到复杂,无法从复杂变得简单。

和昇阳小聚之后,孟云娴的情绪很低落,看?着昇阳的眼神充满了哀怨和委屈。

昇阳拍拍她的肩膀,把她递交给前来接人的昭王殿下。

周明隽一看?到爱妻这样子,顿时觉得不对劲,警惕的望向昇阳:“你们聊了什?么?”

昇阳挑眉,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叙旧罢了。”

周明隽的眼神冷了下来——叙旧?什?么旧是他不知道的,还把她叙得这么悲情了?

周明隽夫妇离开时,莳姐儿和羽哥儿依依不舍的拉着锦葵姐妹还有翟枫,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周明隽忍着妻子被欺负的脾气,和声和气?的邀请昇阳有空了到昭王府小坐,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妻儿驾车离开。

昇阳送走故人,好巧不巧的又遇上几个熟人,昨日那位威风凛凛的义亭郡主赫然在列。

看?白卉领着几个衣着贵气的姑娘站在那处,一脸见鬼的样子,昇阳微微一笑。

白卉哪里还有昨日的风光!?

就因为昇阳的陷害,她先是被皇后斥责一通,等到了仪国公府,那少国公偏袒贾氏这个娇妻,便明里暗里?的把私会傅修宁的事情往她头上推,弄得贾氏好像多无辜似的,她心里?憋闷,便邀了二三好友前来小聚顺带诉苦,没想到狭路相逢,又碰上了昇阳!

昇阳恶从胆边生,迈着步子佯装要往那边去,白卉脸色一沉,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不仅是白卉,跟着她的几个姑娘也纷纷低下头,很是恭敬的样子。

开玩笑,眼前这位浑身上下都是风波,沾染一丝都吃不消。

昇阳逗弄的心思点到即止,也无意与她们有什?么交情,转身离开。

蓝秧跟在昇阳身边,犹如一只战胜的小公鸡一般挺胸抬头的略过白卉几人,望向昇阳的眼神灼热而崇拜。

“郡主,这义亭郡主定是被斥责过了,您瞧她今日这蔫儿鸡似的样子。”

昇阳坐上马车,看?了蓝秧一眼,蓝秧赶紧收声,乖巧闭嘴。

“我记得,姚氏好像是提前从归元寺回来的。”昇阳忽然提了一嘴,一旁照顾孩子的裴嬷嬷眼神一怔,看?了昇阳一眼。

蓝秧没多想,顺着点点头:“不错,她走时只是说侯府有事情要办,便先离开了。不过我们回来之后,好像也未见她在王府出现过。这不是更好吗?她本就是冲着小王爷去的,小王爷不再府里?,她自然不会来自讨没趣。”

昇阳安静的听着,并不作答。蓝秧觉得有点不对头,扭头看?了看?裴嬷嬷,用口型询问,裴嬷嬷神色镇定,冲她摇摇头。

蓝秧心下好奇,难道这个姚氏又要作什?么妖?

回到王府之后,三个孩子都玩的累了,翟泽也下学归来。他似乎在等他们,抱着本书坐在厅堂里?,眼神不住的往外飘。

不料三只小的一回来,就从袖子里?掏出什么,神神秘秘的样子。昇阳好奇,探头去看芙蕖和锦葵的手:“抓着什?么呢?”

锦葵和芙蕖把手藏到身后不给她看,昇阳挑眉:“还藏着呢?”

话音刚落,她的裙子被扯了扯,顺着望过去,翟枫一只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扯着她的裙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昇阳耐着性子蹲下来:“怎么了?”

翟枫舔舔嘴唇:“母亲,我可不可以要一间自己的房间呀。”

他这话一说,锦葵和芙蕖都跟着缠上来,睁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昇阳,显然,她们有同样的需求——想要一间自己的房间。

昇阳着实被这个要求惊了一下。

“你们……要房间?”

翟泽站在他们后面,眉头皱的紧紧地。

裴嬷嬷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走到昇阳身边:“有的有的,房间早就安排好了,小姐和少爷是要今晚搬进去吗?”

“嗯!”三颗小脑袋齐齐点头。

裴嬷嬷转身拉着蓝秧去准备,翟泽终于忍不住了,抓着翟枫追问:“你要一个人住一间房,你不害怕吗?”

翟枫吸吸鼻子,勇往无前:“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才不怕!”

翟泽又扭头望向锦葵和芙蕖:“你们也要自己的房间?”

两人自然也是点头。

翟泽的脸上有着化不开的疑惑。

锦葵和芙蕖等不到房间布置好,已经屁颠颠的追过去凑热闹了。

昇阳管不着她们,便牵着翟枫往他的新房间走。

翟枫一只手拽着什?么,一只手牵着昇阳,心情都活泼了不少。

昇阳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来。

先时她藏着心事,这几个孩子也叫她担心,可是一转眼,她的心结已结,心事已消,这几个孩子的问题竟然也随之消散,就好像真是一脉相连,她好了,他们也跟着好了。

“怎么,如今一个人睡觉,不害怕了?”昇阳拉着翟枫在屋外站住,蹲下来摸摸他的头。

翟枫一本正经的回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怕!”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抓住她的裙子:“母亲,大禹的元宵节,我们会参加宫宴吗?”

昇阳一愣:“你怎么知道还有宫宴?”

翟枫瞪大眼睛,很有兴趣的样子:“是莳妹妹说的!”

莳妹妹。

孟云娴的小女儿?

“羽弟说宫宴十分有趣,好多耍玩的东西,比馥园还要热闹,大家都会去的。”

“你们才见面不久,感情倒是不错?”

翟枫亮亮的眼睛:“宫宴上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昇阳笑了一下:“只要你想见,随时都能见。”

翟枫长大小嘴儿惊讶的看?着她,“母亲,你真好。”

昇阳轻笑:“从前就不好了吗?”

翟枫张开胳膊环住她,眼睛几乎要放光:“如今更好。”

裴嬷嬷的房间收拾的差不多,翟枫兴高采烈的跑了进去。

房间的规格都差不到哪里,昇阳跟着他一起进去,发现他站在自己的床前,还有一丝丝的犹豫。

昇阳走过去:“翟枫。”

他扭过头看她。

昇阳将他轻轻抱起来一起坐在床上:“如今一个人睡觉也不会害怕吗?”

翟枫踟蹰片刻,神神秘秘道?:“母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昇阳配合他的神秘,小心点头:“好,我谁也不说。”

翟枫想了一下,终于展开了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颗金铃铛。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问道。

翟枫嘿嘿一笑:“母亲,莳妹妹说,这里?头有一只小虫子,叫做蛊虫。只要不是离得很远,蛊虫都会有感应。”说到这里?,他精神奕奕道?:“我们都有哦!”

昇阳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得了新玩意儿。

什?么蛊虫铃铛她不懂,唯一能理解的是,这东西十分有趣,他们得分开了才能更好的感受它的趣味。所以他们分开睡,但又不算离得特别远,只要摇手里?的铃铛,剩下持铃的人也会跟着响起来,这就好像是在说,他们一直离对方很近很近,并未分开。

铃声更像是一条纽带,把他们维系在一条绳子上,紧紧地系在一起,只要铃声响起来,就代表他们都在彼此的附近,并不孤单。

乐趣将恐惧冲淡,那令她头疼不已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昇阳想,这铃铛蛊,来的还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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