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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貌美的琴师(六)(1 / 2)


“公主可曾尝过北边的食物?”顾锦之问道。

“北边?”阿树有些困惑,不太理解顾锦之说的北边具体指什么地方。

“若你指的是大河以北,书上说那边气候颇为严峻,不比河南地带温暖湿润,故而多以面饼为食。本宫曾在国公府上吃过一次北方厨子的席面,菜色普遍颇为咸重,荤腥混着青菜同炒。”

阿树想起上次吃的东西,难得露出嫌弃的表情,抿着红唇很是抗拒。

她喜好甜食糕点,也喜欢各种鲜嫩多汁的水果。

夏日燥热贪凉,常叫小厨房准备凉汤、冰乳酪等酸甜去暑的食物。到了阴冷的冬日,就用小炉子煨一盅热汤,泡一壶清茶来暖身驱寒。深冬结霜的时候,还有甜甜的梅花粥,一小碗喝下去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

阿树很少吃辛辣的食物。

但那回在国公府上,盘子里的菜实在太香了,她忍不住吃了不少重油重盐的食物。没想到回宫后就起了满脸红疹子,嗓子也被刺激的好几天不能正常说话。

那副倒霉样子被燕朝桓肆意嘲笑了近半月。

后来一段时间,昭和公主每日菜点里都必有一碗清火苦瓜汁。皇后娘娘亲赐,喝得可怜的小公主脸色都要变成苦瓜了。

顾锦之微微摇头,解释:“臣指的北边,是大昭疆土以北的北境地带,轩辕国。”

轩辕国?

阿树一时间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几百年前战乱纷争,将天下划分为两大国。

史书里称为,南大昭,北轩辕。

但阿树和哥哥聊起政事,却从来只用北境来称呼轩辕国。就连夫子们上课,有时候讲到两国几百年来的斗争,愤慨激昂时都会怒骂“一群蛮国野人”。

北境国资源匮乏,常在寒冬时侵扰大昭国,掠夺粮食布匹,近百年来扰得边疆百姓烦不胜烦。这几年来情况愈发严苛,往年只拿粮食不伤人,如今局势却隐隐发展成要开战的模样。

因而大昭人更加仇视北境人,素来称其为蛮国,鲜少提起它原本的名字。

因此顾锦之提起轩辕国这三个字,阿树本能地觉得有点异样。抬眉瞧了顾锦之一眼,又很快给顾锦之找了个理由。

他毕竟只是琴师,纵然长了一副好皮相,但始终不是朝堂上那些博古通今、忧国忧民的朝臣文士。单从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乱的百姓身份来说,不一定会和边境战士一样仇视北境人。

包括阿树自己,其实也不太能真正地想象出南北边境百姓的生活。她也不过是因为父皇和兄长为北境人发愁,而同仇敌忾的也讨厌北境人。

她顺着顾锦之的话问下去,“京城内有擅长做轩辕国食物的厨子吗?”

“自然是有的。”顾锦之笑了笑,伸手替阿树拂开路边垂柳的枝条,“臣曾周游列土,在大河以北的小镇上遇见过一位从北境而来的富商,他带了许多擅长烹饪的厨子。前些日子他曾修书与臣,言道他如今在京城停留经商。”

“若公主有兴致,可前往一品。”

只不过是一个纵横南北两地的富商而已。

阿树听了,有几分跃然欲试。

她对北境风土人情了解甚少,藏书阁里的游记也很少提及那片荒凉的土地,顾锦之提到的这些都是全然新鲜的事物。

一下子就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阿树没有急着回答,微微偏了偏头。

不远处的牡丹轻轻晃了一下。

这是隐在暗处的六木的答复。他们会安排好一切,保证昭和公主的安危。

顾锦之将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只温和又安静地跟着阿树,耐心等她回复。

“大善。”阿树放下心来,轻快答应。抬头望向顾锦之,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威胁道:“若是不好吃,本公主就把那些厨子赶出京城。”

顾锦之笑了笑应是。

美色倾国,又叫阿树悄悄红了脸。

阿树仓促避开眼,摁住心口压下胸腔里活蹦乱跳的心脏。

她要让御医来看看,最近是不是又得了什么新病。

又听顾锦之道:“臣曾听煮雨姑姑说,公主纯孝,常常亲手做糕点给皇上吃。”

一般般啦,也没有很厉害。

阿树在心里故作谦虚的推辞了一下。她其实只用动动嘴皮子,将想到的配方吩咐给清和宫的小厨房,而她本人至今连厨房的门槛都没跨过。

但面上还是大言不惭点点头,笑纳他的夸赞:“下次叫小厨房也给你留一份。”

顾锦之弯了弯眉眼,又道:“臣早年在外游学求艺,也收集了不少糕点的配方。若公主有兴趣,臣稍后誊抄一份交于煮雨姑姑。”

“好呀,”阿树聊到她喜欢的话题,话又多了起来。

“清商去过那么多地方,想必定是领略了无数美食佳肴。本宫之前看一本游记,作者对偶然路过的小镇上的豆腐丸子大肆赞扬。说道是焦皮酥脆,里层豆腐软嫩可口,入口即化,芯里还掺了肉末与薯泥,甜咸的口味如水乳交融。一口咬下去,骨汤腌熬成的肉末咸香溢满喉咙,似是仙人飘飘欲飞。只可惜那个作者没能求得秘方,便离开了小镇。后来再返回原地,做豆腐的人也早换了摊位。”

“本宫看完这段故事,也叫厨房试着做了书中的豆腐丸子。但苦于没有秘方,做出来的菜总差那么点意思。”

阿树说到这,忽然有些情绪低落,垂了垂眼眸。

她生长在天下最繁华富饶的地方,有着最高贵尊荣的身份,无数人跪拜景仰,但却只能一辈子困囿在这四方红墙金瓦里。哪怕皇恩浩荡,她比其他姐妹有更多机会出宫玩耍,但终究只是一只笼中鸟,被划定了狭隘的活动范围。

她想去看祁连山的积雪,去看沧海的白浪飞鸟。

庄子《逍遥游》里记录了鲲鹏之高远浩大,也提及蜉蝣之瞬息渺小。前些日子从京中巷收来的新话本里,寥寥几笔谈到西边深山里发现了朱雀神兽的踪迹,也更新了东边沧海深处人鱼化形的故事。

太子哥哥曾从战场上给她带回骆驼脖子上的铃铛,摇晃起来声音沙哑苍凉,和宫铃清脆的声响不同。

她很想知道,大漠的夕阳和京城是不是也不一样。

只不过,这辈子或许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注定不是离经叛道的性子。哪怕心里再想要追求自由,身边牵绊挂念太多,父皇母后还有她蠢呼呼的太子哥哥,她怎么舍得离开他们。

更何况她从出生以来就身体虚弱,这么些年来也只养的看似和平常人差不多,但御医说她千万不能受惊或劳累,轻则心慌气短,重则魂断香消。

顾锦之信手摘了御花园道旁的一株海棠花枝,递与阿树,打破她有些低落的情绪。

她愣愣的接过花枝。

三朵浅桃色的重瓣海棠盛放在这一节花枝上,鹅黄的嫩蕊微垂,在和风里飘摇。清淡的花香萦绕,一下子酝酿的情绪如水雾蒸散了去。

这是顾锦之送给她的花。

脑子里转过诗词集子里陆放翁的“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和其他大家的“清晓近帘栊。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花底东风恶,人情不似春情薄”等等诗词。

然而她诗赋素来学的不佳,一时间倒摸不透顾锦之摘花赠与她的意思。

阿树装作不经意地去打量顾锦之的神色,发现他并不像她脑子里漫无边际猜想的那样颇有深意,只是单纯想折下这只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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