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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貌美的琴师(十一)(1 / 2)


见阿树头?也不回的抛下他,选择去和顾锦之玩,燕朝桓只好形单影只的回到上书房,继续孤零零地上诗赋课。

盘膝在书案后?坐下,他一直沉浸在自己在妹妹心中地位是不是下降了的自我怀疑中,一直到看见薛二也进了上书房,才忽然想起来——

原本阿树说等他沐浴回来就好好解释,结果妹妹对他一笑,他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了,更是任由她?插科打诨,胡乱把话题揭了过去。

太狡猾了!

燕朝桓本想第二天再去清和宫和阿树认真地聊一聊,他打定主意这次要和阿树讲清楚,她?的婚姻大?事一定不能草率,而她?也不需要顾虑太多,去考虑什么朝堂上各方世家的势力权衡之类的问题。

这些都是父皇和身为哥哥的他该承担的问题,而不是她?该烦恼的事情。

阿树唯一需要努力的,就是成为大?昭国?最快乐的小公主。

奈何天公不作美,那日?午后?的晴朗天气宛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接连的一个月又是暴雨倾城,甚至连上书房都不得不暂停授课,以免诸位皇宫贵族在进学路上染了风寒。

而燕朝桓却丝毫不能放松休假。

他以太子的身份参政议事已有一段时?日?,朝中大?臣均纷纷夸赞他进退得当。二皇子同四皇子作为庶皇子,虽然比燕朝桓大?许多岁,但在燕朝桓正式参政后?,昭阳帝才应允他们入朝旁听。

现?在除了三日?一次的大?朝会?,他每日?都要前去御书房,协助昭阳帝同重臣们商讨,如何对应此次突如其来的降雨天灾。

大?昭国?土辽阔,如今各地皆有暴雨灾害,严重影响了黎民百姓的正常生活。甚至有的地区正处于秋收割麦的时?节,全被这猝不及防的暴雨打乱了秩序。

万幸的是,全国?雨势虽大?,却尚未引起河岸决堤或洪水泛滥之事。

也算是天佑大?昭,国?祚永延。

然而在大?昭国?和轩辕国?的南北交界处,时?常有异动?传至京城。似乎北境蛮人将这场百年难见的气候突变视为天赐兆示,多年来维持着?互不相干的局面变得岌岌可危。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南国?大?昭数百年气候宜人,纵然边境战士们已经逐渐适应两?国?交界处的严寒恶劣天气,但今年的军需棉衣和过冬用品尚在筹备运输过程中,将士们没有充足的准备,去应对在冰雪之国?出生的北境人。

若真的打起来,在这种气候影响下,大?昭的军队很难取得胜利。

而京城的氛围,也一改往日?豪奢华贵的天家盛景,显露出几分风声鹤唳的紧张。

秋风肃杀凌厉,裹挟着?凝霜寒雪,冷刀子般呼啸肆虐在京城每一处角落,硬是吹出了几分风雨飘摇的料峭不安之意。

——这才不过十月末,京城竟然下雪了。

这是百年来京城第一次降雪。

虽然雪花在飘落途中就融化成水,落地后?也丝毫无法觉察它曾经的模样,但钦天监上禀了这一异常现?象,也足以引起昭阳帝的格外?重视。

内忧外?患,从民生到军事都积压着?众多奏折,一时?之间?,竟让登基以来就长在太平盛世的昭阳帝有些手?忙脚乱。

这段时?间?里,阿树一直足不出户,老老实实呆在清和宫温暖的内阁里,不敢到处乱跑。她?比寻常人更要畏寒怕冷,万一染上风寒,还要惹得本就繁忙劳累的父兄担心。

昭阳帝心疼女儿在宫里无聊,又知道阿树最近格外?喜欢同顾锦之待在一块儿,特意下旨赐予顾锦之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位,准许他进宫短住,省去了在暴雨中来回奔波的麻烦。

-

日?子很快翻过,到了十一月初。

正午的时?辰,本该是天光大?亮,但室外?厚云如盖,狂风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琉璃瓦上,恨不得用摧枯拉朽的气势将房顶都掀翻了。

殿内点?满了长明灯,四处门窗四闭,并?用厚厚的锦帘挡住,以免一丝寒风浸入。暖阁内烛火安静地燃烧,四角都点?了银丝炭,温暖宁静,彻底与室外?的暴雨喧嚣隔绝开。

顾锦之在室内陪阿树打发时?间?。

这些天和顾锦之朝夕相处,两?人更熟稔了些。阿树早已不像初见顾锦之时?那般,一边又想端着?公主的架子,一边又忍不住拘谨羞赧地偷看他。

她?已经忘记要在顾锦之面前自称本宫,有时?候对弈,她?下错棋子,还厚着?脸皮去扯他的衣袖,故意眨巴着?大?眼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又天真可爱的模样。

昭和公主这般亲近小女儿的模样,向来只有昭阳帝后?和燕太子才有资格看到。

小公主自己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在顾锦之面前,她?总下意识想撒娇耍小性子,看着?他好脾气地哄着?她?纵着?她?,更觉得同他更亲近几分。

阿树半靠在桌案旁的软榻上,手?中棋子迟迟不曾落下。

她?现?在又下错棋了,肉眼可见的亏了一手?棋,全盘已经毫无翻身之地。

阿树捏着?手?中黑子,在半空停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看着?顾锦之,起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这几日?吃寻常菜式,我都有些烦了。”

她?一边注视着?顾锦之,趁他目光离开棋案,同她?对视,一边悄无声息地伸出左手?——

广袖在棋盘上一拂,猝不及防,搅乱了整片棋局。

“啊呀!”阿树故意惊叫了一声。

又补充道:“这袖子可真烦人。”

语气慢悠悠的,丝毫没有可惜。眼波流转皆是轻快笑意,为自己拙劣的恶作剧高?兴。

顾锦之自是看出她?刻意捣乱。

但美人故作姿态的嗔笑撒娇,叫人丝毫升不起一丝恼意。

小公主今日?懒得梳发,只用了一根红绸将乌黑长发尽数笼在一处,松松的在发尾系住。

室内温度宜人。

她?穿了件坦领襦裙,绣着?红底金丝的折梅,映衬着?领口大?片白皙似雪的肌肤,在微曳的烛光下耀目生辉。

正红的裙摆在软榻上四散铺开,顺着?榻边鸦黑的兽皮坐垫垂落。夺目的红与浓墨的黑相间?纠缠,强烈的颜色碰撞,却都比不上昭和公主那张娇美如画的容颜。

比冬日?雪山之巅更耀眼的白,在寒雪凌冽之地燃烧出一团最炽热的火焰。

少女还未及笄,已初显几分倾国?美人的风流之态。

宛如春日?枝头?最灿烂娇妍的牡丹,矜贵骄傲到极致,偏偏又无端惹得人想攀折珍藏,囚.禁在他一个人的花园里。

顾锦之气息微乱,克制地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掩在袖中的手?指轻动?,强行压住骨血里透出的灼热躁动?,语态平和地问道:“公主今日?想吃什么?”

他一颗颗捡起桌案上散乱的棋子,冷静细致地将混杂的黑白区分开。

视线里明明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可方才所见的那抹赤红与雪白却像是深深篆刻在脑海中,哪怕闭上眼,也无法抹去分毫痕迹。

他极端克制忍耐,方才堪堪压抑住心底牢笼中的凶兽。

深海之人,注定一辈子追逐他的月华。

从顾锦之见到阿树的第一面,他就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往常岁月里,他只能靠梦中残片的虚影幻想,在无垠苍茫中默默独守那一抹水中月影。

如今他的月亮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顾锦之都佩服自己,是如何按捺心中不断鼓动?着?想将月亮摘下私藏的欲念,只站在不远处驻足遥望。

也许,他只是不舍得让阿树不开心吧。

毕竟……

阿树全然没觉察到顾锦之的异样,还在掰着?指头?细细琢磨,待会?要让小厨房做哪些菜式。

“让我想想啊……要一份雪花豆腐,一份樱桃鲥鱼配鲜笋,一份玉竹白菜,一份淮山杞子炖乳鸽,饭后?还有糖豌豆和琥珀蜜当甜点?。至于汤品的话,借鉴上次和你出宫时?尝过的菜品,味道很独特。”

烹云和煮雨都侍立在暖阁的门帘外?,并?不入内打搅公主和琴师的相处。听到昭和公主念出的菜名后?,烹云快步退出宫殿,顺着?门廊到小厨房去吩咐今日?的午膳。

阿树正在回忆上次同顾锦之外?出时?,他令人从北境商人后?厨取来的那盅酸酸甜甜的汤盅,只觉满口生津,肚子也饿了。

她?捧着?脸,笑得眼睛弯出两?轮月牙,有几分小骄傲:“不过尝了一次,本天才就能自己做出味道一样的菜。要让天底下最会?藏私的厨神知道我的厉害,怕是他家祖传的菜谱也保不住了。”

那次回来后?,阿树依着?直觉选了几样调味品和原料,吩咐小厨房按照她?的想法和描述去制作,味道尝起来倒也八九不离十。

她?真真是个小天才。

阿树美滋滋地想。

说到这里,阿树偏着?头?又去看顾锦之,有些疑惑,他怎么半晌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琴师一袭白衣,从袖袍中伸出指尖,如骨玉般透彻,又显得几分清冷,捻着?一枚棋子,迟迟没有收捡到棋篓里。

“清商,你在想什么呀?”

小公主的嗓音娇娇软软,像是泡在蜜糖里的水蜜桃,沁甜软糯,直直渗透到四肢百骸,完全无法抵抗。

“臣只是在回忆曾经吃过的另一道美食。”顾锦之回过神,不慌不忙地接上阿树的话:“若臣也有公主的天分,也能试着?将菜谱猜出来了。”

他笑了笑。

这一次,彻底将眼底的晦暗收拾的一干二净,不再显露半分不合时?宜的情绪。

顾锦之不着?痕迹的夸奖让阿树很满意,这也是阿树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除了顾锦之生来一副无人能比的天人之貌以外?,他比燕朝桓和薛琅更要见多识广——主要体现?在他讲的故事都是话本里没见过的,阿树喜欢听有趣的新故事,常常缠着?他讲那些深海或者雪山里的精怪异志。

而且顾锦之每次同她?在一处时?,也不像其他下臣,要么诚惶诚恐,要么别有所图。若是不开口说话,他看起来比佛龛里的菩萨还要清心寡欲。而这些日?子同阿树呆在暖阁里,两?人也是相谈甚欢,当初生硬的距离感也逐渐消弭。

他会?直言指出阿树琴技里的缺陷,并?一步步帮她?改正。他也会?经常鼓励阿树在弹奏古琴上的努力,这种鼓励和父皇毫无底线的纵容不同,与燕朝桓那种让人看了讨厌的反讽式吹捧也不同。

顾锦之每次说话,都会?让阿树觉得,他是真心实意看到她?的进步,为她?的高?兴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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