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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顾文熙回来了(2 / 2)


空荡了一整个假期的学校忽然热闹起来,终于让林见鹿想起她是“来念大学”的,而不是“在研究院当科研员”的。

于是,少女头一次在实验室里请假。

“老师,今天应该去报道了,不能在实验室了。以后每天有课,具体什么再来实验室帮忙,我会和您联系的。”林见鹿平静的宣布了自己接下来的学期计划。

这下不止周教授,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他们才失笑着摇头,忽然想起面前的小姑娘是今年入学的新生!

林森和甄鑫是反应最大的,他们无奈道:“看我们,把你新生报道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虽然林见鹿早就完成?注册了,但既然是化学系的学生,那怎么也要走个过场,让同学之间知道有林见鹿这么个人,至于以后是跟林曦似的全科教授打开绿灯,随便林见鹿逃课蹲实验室,还?是成绩不行的科目去上课正常考试,那就要看林见鹿的个人能力了。

林森和甄鑫脱了实验防护服,把女儿夹在中间,一起走出实验室,像其他家长送孩子一样,带着她出现在新生登记处。

——其实他们夫妻俩给女儿做过摸底,知道无论哪一门功课,林见鹿都学的极为扎实,即便是外语课都难不倒她了,但女儿已经走读断掉和寝室同学的联系了;如果?再从头到尾上课也不出现,谁能证明她读过大学?不管怎么样,都得给女儿找到一门必须上的课程才行。

林见鹿被父母夹着,什么行李都没提的一家三口看起来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这时候的大学还?没有强制学生使用统一款式被褥的恶习,基本都是各家自己准备行李,有些家远条件又比较差的,会一口气带足被褥和四季衣裳。更有甚者,连高中时候的教材也背到学校来了,平白增加重量。

于是,周围的学生身边最少也放了两三个编织袋,累得满脸热汗,又晒了个通红;而林见鹿一家都清清爽爽的穿着衬衫长裤,跟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

在场的学生和家长顿时觉得这姑娘家里派头十?足,有些胆小的默默向后让开一段距离,不愿意和林见鹿家里太接近;令有一些心思活泛的,则主动上前打听。他们认为跟林家三口人接触下也无妨,说不定他们以后就是自己的人脉。

一个穿着整齐的男人主动给林森递了根烟,笑着问:“大哥,带女儿来念书?看你闺女岁数挺小的,大哥是本事人。”

林森推了烟说“我不抽烟”,仔细看对方的模样倒不确定对方是自己来念书的,还?是陪同家人来的了。

——这男人衣着整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补丁,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

恢复高考后,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家,时常有供着孩子复读,再三复习冲刺大学的行为;而复读生的年龄就更没个准了。

“嗯,我来送孩子,你呢?自己念书来,还?是陪人过来的?”

林森回答的语气很温和,跑来递烟的男人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下了。他哈哈的笑了几声,略有些腼腆的说:“我自己来念书的,考了好几回?了。”

“首都大学,考许多回?能考上也是你的本事,不用妄自菲薄。”林森这话说的对方眉开眼笑,可他还?没高兴多久,林森就敲着对方的手臂强调,“入学之后,抽烟喝酒的社会习气收一收,寝室里禁止烟火。”

男人赶紧把嘴里叼着的烟捻灭,连声答应:“唉唉,您说的对,给老师看见确实不好。”

“对了,还?没问您是做什么?我瞧着您不一般。”

林森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哪个系的?”

“我?我学化学的。嗨,其实根本不太懂,主要靠别的科目拿分的,但我在的省份就分到这么些名额,不念又要蹲一点,那我哪儿受得了,就捏着鼻子认了。”

林森笑着拍拍对方肩膀:“以后好好学,我看着你。”

男人顿时僵在原地,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森,片刻后,男人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老师,我刚刚说什么,你就忘了吧。我跟您保证,再也不敢投机取巧,看到谁气质不凡就凑上去了!”

林森笑着按住对方的手:“行了行了,不至于这样。之前没系统学过,以后好好学就是了,能考进首都大学足够证明实力了。”

“我姓林,等开学以后,从头给你们讲一讲。”林森对女儿招手,给男人介绍,“这是我的幼女,林见鹿,跟你同届。”

随着林森的自我介绍,原本离得很远的学生和家长都靠过来问东问西,到最后,林见鹿从人群里偷溜出来,留下林森和甄鑫在现场帮着学生科的老师们一起给学生和家长答疑。

林见鹿抹去额角的汗水,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向人山人海的报道处,略做思索,就果断朝着摄影社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摄影社里冷冷清清的,除了社长柳冬,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开门看到林见鹿,下意识露出笑脸,随后又恢复了愁眉苦脸的样子,不断抓着乱糟糟的头发。

“林妹妹,你过来啦?”柳冬边说边掏出厚厚一沓照片摆放在桌面上,在林见鹿面前一一展开,“这是我新拍的,够不够积极向上了?”

他眼神里饱含期待,连声询问:“你看怎么样?”

林见鹿一张一张把照片拿起来认真欣赏,不断点头,可当她全部看完之后,还?是对柳冬实话实说:“我觉得问题不在你们摄影的能力上,而是在内容——摄影社之前的作品也有积极向上的,但从来没有获奖过。”

“难道你就没考虑过设立奖项的人根本不想看到我们国家富强吗?”

柳冬不愿意接受林见鹿的看法,皱眉反驳,语气已经透出不满了:“不过是一副作品罢了!国际上的摄影大赛向来很公平的!”

“那我们不妨打个赌。”林见鹿信心十?足的掏出一块钱纸币放在桌面上:“你可以选择一张你最满意的,内容积极向上的照片,再挑一张内容阴暗晦涩,只能看出国内穷苦、百姓生活困顿的照片,一起拿去投稿,看看最后中奖的是不是穷苦的那一张。”

林见鹿的语气太过笃定了。

柳冬像是被这张一块钱纸币烫到了手似的,蓦然收回手,不敢去碰钱。

他嘴硬的反驳:“不能赌/博,我不跟你堵。”

林见鹿笑他:“你是不敢跟我赌,你怕输。”

“谁怕啦?”

“赌了你就输定了。”林见鹿继续激柳冬。

柳冬终于上钩,用力一拍桌面,大声说:“赌就赌,但是咱俩不赌钱,相互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你要是输了,就来给我做模特!”

林见鹿欣然赴约:“好啊,要是你输了,就帮我拍照片,我说拍什么样的就拍什么样的。”

“……啊?”柳冬终于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他怀疑的上下打量林见鹿,忍不住试探:“你不会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算计我吧?我回?味着,怎么感觉是激将法。”

林见鹿歪着头露出个笑容,语气欢快的回?答:“愿者上钩嘛。那我先回?去准备拍照需要的服装和首饰了!”

“唉,林妹妹,你别着急走。先跟我说说,你到底想拍什么?”

“我要是两眼一摸黑的,你让我马上开始拍,我也不知道怎么拍。”

林见鹿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用白纸订的本子,迅速翻了一下,找到之前记录的那一页,把本子转过来,摊开在柳冬面前。

林见鹿淡粉色的指尖按住自己的文字描述,身体向前倾着,扶住颊边的碎发,轻声解释:“柳哥,看得出来,你家世挺不错的,你家肯定没有受到这一回?的冲击——我父母刚刚平反回来,你必然有所耳闻了。”

“我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过世了,我从来没见过他们。这是父亲母亲给我描述的他们幼年、童年、青年时期与家人相处的画面。”

“我特意向父亲和母亲询问过他们家人当时的详细穿着,后面还画了示意图。”

林见鹿一边说,一边把白纸本向后翻页,露出一幅幅示意图。

画面结构十?分简单,但寥寥几笔,一惊勾勒出了人物的神韵,最妙的是,林见鹿在每一个人物的身上,画出很多延长线,在后面备注了他们的衣服布料材质和花纹特点,纹样清楚明白。没画到的地方也描述得十?分清楚,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想要表达的内容。

柳冬看得连连点头:“林妹妹,你养父母培养你挺用心啊,画画你居然也会。”

林见鹿腼腆的笑了笑:“跟专业的不能比,就是画出来,表达个意思。这些衣服我都打算专门做出来,所以必须备注的清楚一点,免得找错了料子?,达不到效果?。”

柳冬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的称赞:“你可真牛。就冲着这份心意,叔叔和阿姨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你这里头有不少场景需要特定时间,比如叔叔离家时候,闻到桂花香这种,咱们做布景的时候,要么趁着桂花开了的时候,跟着蹭一波花草;要么就只能花钱买桂花干花,到时候往路上撒一撒,强行搭配出这个效果?。所以,你衣服什么时候能做完?”

林见鹿有点犹豫的咬住嘴唇,不确定的说:“布料花纹很多不常用了,我得跟养母联系一下,慢慢攒布料。做得原汁原味,才让人有真实感。”

对于这一点柳冬就很赞同林见鹿的观点了:“是啊,有些乱穿衣服的画面,看一眼都让人发笑,实在太不真实了。”

他看过林见鹿本子上记录的拍摄计划,心动不已。

——林见鹿只想着怀念亲人,但柳冬发觉了其中的艺术性!

柳冬干脆从附近抓了几张纸,拧开钢笔飞快的把林见鹿写出的内容抄写一遍,然后抓着她的本子晃了晃,“你要是早说想拍的是这个内容,都不用和我打赌,我就帮你拍了。这种温情脉脉的题材,我还?挺有兴趣的。”

“柳哥,你要是这么说,我就当你认输了。”林见鹿笑着说完,拿起最面上的两张一块钱,揣进自己的口袋。

柳冬这才发现自己中了林见鹿话中的圈套。

他对林见鹿双手合十?,做了个讨饶的手势:“林妹妹你放我一马,别跟你大哥似的,说话都给人挖坑,我脑子?笨,跟不上你们的思维。”

林见鹿伸手接过本子装回?挎包,看了一眼腕表,起身告辞:“我父母应该从报道处脱身了,我先回?去啦。”

柳冬摆摆手,没起身送林见鹿。

他目送少女离开,等到林见鹿关上门,柳冬把手臂搭在眼睛上,仰着头瘫坐在位置里,过了好一会才把手挪开。

柳冬对着空无一人社团活动教室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开,骑上自行车回了家。

林见鹿的猜测是正确的,柳冬能够有摄影这么昂贵的爱好,确实是因为他家境优越。

等他回?到家,一个头发完全白了的老人坐在旧沙发里,鼻梁上挂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报纸仔细看着,身后站着几个秘书,分别做报告。

柳冬看了对方一眼,不情不愿的喊了声“爸”,然后走到对方身边落座。

老人点点头,视线依旧黏在报纸上,随口问:“突然回来,学校里出什么事儿了?”

柳冬抿着嘴唇,神情不自在的放轻了声音:“林见鹿来找我了。”

老人听到这句话,立刻放下之前看得津津有味的报纸,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眼睛直直看向对方:“她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了?”

“不知道,但她猜出我家世好。”柳冬摇摇头,诚实的回?答。

老人了然道:“那小姑娘聪明得很,能猜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那她去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

柳冬一五一十?的把林见鹿今天都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立刻引得老人抚掌大笑:“果?然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他点了点儿子脑门,不客气的评价:“你看看人家,养父母只在工厂里面,从小见的事情也不多,就能把事情想得通透明白;你倒好,非得追求什么摄影梦想,全然不管国际局势。欧美那些国家对咱们虎视眈眈,对方怎么会给你机会,让你在全世界面前展现自己好的一面?”

“现在想清楚了吗?”

“这道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都懂,你三十?来岁的人了,也该放下天真念头接受现实了。”

老人摇头叹气:“你总跟我强,说艺术是高尚的、是无私的、是没有疆域的,但其实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阵营壁垒分明。”

“爸,你别说了,我现在知道了。”柳冬难为情的听着父亲贬损自己。

过去他对这些说辞不屑一顾,因为一张张送到手中的获奖证书就是最好的证明,但现在,柳冬再也不能反驳父亲的话了。

——那些为他带来荣誉的获奖证书,恰恰让他成?了发达国家贬损自己祖国和百姓的帮凶。

柳冬简直无地自容。

老人才不管儿子愁肠百转,他感兴趣的翻看着儿子抄写回?来的内容,连声点头赞叹:“这小姑娘的想法挺好的,倒是可以试着拍出来看看效果?。”

“她前面一次过来,跟你说什么来着?”老人略回忆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哦,是了,她跟你说,让你跟美院一起假造书画文物,卖到国外去换外汇是吧?我看这主意不错,可以让下头人做一做。卖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确实不太好。”

柳冬惊得显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他那双小眼睛完全瞪圆了,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父亲,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人呵呵呵的笑了,跟儿子摆摆手,指着自己说:“你当我是什么?老古董啊!我要是跟你似的倔脾气,不知道变通,早年就死在鬼子?枪下了,还?能熬到今天嘛。”

“你就是当初太小了,不记得事,长大之后过得都是安定的好日子,才养出这么一副富贵闲人的平和性子,看谁都觉得是好人。我多说你几句,你还?当我故意嘲讽你的爱好,不支持你。”

老人越说越起兴,仿佛很久没能畅所欲言了。

他欢快的表示:“下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既然确定林见鹿这小姑娘没什么问题,她以后有事情求到你身上,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我倒是很想看看着个女娃娃,能做出多大的事业来。”

柳冬简直头疼欲裂,他推脱道:“爸,其实林妹妹不止想拍照片,我听说她原来想要报的是电影学院,去当女明星。您强喊我给她帮忙,不如帮她牵牵线,让她去拍电影呢。反正最近不是个有什么‘突破封建制度,勇敢决定未来的新女性’的宣传电影么?您就把这片子?给她试试看得了。”

“那不行!她长得太好了,不像个吃苦受罪的女娃子?。”老人一口拒绝,然后忽然又笑了,“倒是给女主角演那个指点迷津的聪慧富家小姐挺不错的,她很有几分那个意思。”

说完这些,老人不再提这点小事了。

他正色道:“前些日子,我带你去拜会了顾弘业夫妇,这几天你每天都去探望他们了吗?”

柳冬对天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抱怨:“顾家人跟哑巴似的,问什么都不开口。你让我天天过去干什么?”

“顾弘业那个小儿子也不出声?”

“他?对着他,我宁可去面对顾弘业,顾文熙那张嘴太损了,我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冬:我,一个莫得感情的路人甲。

宝宝们明天中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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