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好言相说:“话不是这么说,几位大人从月国远道而来,随行人员中也不尽是月国人,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中途加进队伍里的人?总归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其心有异也不一定。”
月国使臣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中途是加了几个人,但他们都只负责安排我们在里朝的衣食住行,向我们介绍风土人情,私下里根本近不了洛大人的身,洛大人不喜欢不熟悉的人伺候,此番来里朝也是真的没带专门伺候他的人。”
另一个人补充说:“我倒是看到过一次,洛大人的表弟为洛大人按过头上穴位,但是他既有不在场证明,又没有动机杀洛大人,怎么都不可能是他,他和洛大人的关系这么好,人也是个乖巧孩子,你们要是怀疑到他头上,那可真的是太过分了。”
张谢仪冷哼道:“本官还就真怀疑是他,那晚洛思图自己一个人跑去青怡坊花天酒地,你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只有凌澈城知道他去了青楼,你们这些平日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在那,我们就更不知道,当晚唯一知道洛思图在青怡坊的人可就凌澈城这一个,还刚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穆大人反驳道:“青怡坊人来人往,总有几个人认得洛大人,将他在青怡坊的事告诉某些有心之人也是很正常的嘛!”
张谢仪翻他一个白眼:“你以为你家洛大人是我儿子张华若啊,整个长安城人人都认识,老鸨也说了,洛思图进到青怡坊后点了厢房就再也没出来过,见过他的只有那几个舞姬和伶人,他们这些人终日待在青怡坊里很少外出,怎么可能认得才刚刚来长安城的洛思图,你家洛大人长的是有多奇特,才能让他们仅凭外人描述就能认出他是洛思图?”
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讨论过后,刑部尚书事先跟张谢仪说一声,既然这次月国使臣怀疑到张华若头上,他肯定是要让张华若来刑部走个过场问问话。
张谢仪冷着脸没说话,但好在也没拒绝,刑部尚书松了一口气,尽快安排人下去召张华若来刑部一趟。
张华若来的时候正是寒霜再次被拉上来审讯的时候,他看到寒霜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艰难,忍不住上来帮他看了看喉咙,刑部尚书知道张华若会医术,想着这么听寒霜说话也挺难受的,就同意张华若先行为寒霜治疗。
寒霜其实没抱希望,之前牢里的狱卒请了大夫给他看过喉咙,那大夫开了一点药让寒霜服下,用过药后是稍稍好受许多,但根本不能彻底根治这痛苦的根源,也就不说话的时候好受了些,一说话还是难受。
张华若询问了下寒霜为何会这样,寒霜说是受寒,张华若的神色一顿,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帮寒霜看了看情况,当得知寒霜已经吃过治嗓子的药后,打算换个法子替寒霜解毒。
是的,虽然寒霜说他的喉咙是因为受寒才这样嘶哑难受,但张华若还是一眼看出这其实是中毒迹象,至于寒霜为什么不说清楚,张华若不打算现在问清楚。
如果能说,寒霜肯定会说明是自己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而寒霜轻飘飘说了一句是受寒,就说明寒霜不能说出背后的原因。
张华若轻声指示:“把头抬起来,仰着。”
寒霜乖乖照做,把自己的脖子露在张华若面前。
月国使臣之前质疑张华若时提到了张华若施针用的银针,所以刚刚刑部派人去召张华若过来时特地让他带上那天用的银针,张华若就将自己平日用到的针灸包带了过来,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在火上烤过银针前端,张华若开始在寒霜的脖子处施针,而后拿一个小火罐覆盖在这些细小的针眼上,不消一会儿就逼出几滴浓稠的黑血,寒霜忍不住咳嗽起来,又吐出了不少血。
张华若将放凉的茶水递给寒霜:“漱漱口,等到晚上的时候再把那位大夫给你开的药吃一次,你的喉咙应该就会彻底好了。”
将嘴里的余血吐了个干净,寒霜轻声对张华若道了一声:“谢谢。”
话一出口传到寒霜自己耳里,寒霜立刻露出震惊的表情,他的声音完全恢复成正常的状态,而且说的时候当真不痛不难受了。
他抬头看向张华若,再次道了声“谢谢”。
张华若轻轻一笑,对他说道:“今晚可别再一不小心受寒了,人的声带是很脆弱的,经不起几次三番的伤害。”
张华若能治这个毒,说明他看的出来自己是怎么受的毒,寒霜眼神躲闪了一下,低下去去应了一声。
既然寒霜的喉咙已经恢复好,刑部的官员们继续开始朝寒霜连番提问,寒霜一一回答。
不知是不是因为张华若在一旁,他们都没下令对寒霜用刑,审讯过后就让人将他带回牢里,寒霜被带走前看了张华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被人带了下去。
负责审讯的主要人员还是里朝官员,月国那边派了一个人来旁听,自张华若出现在审讯大堂后,这位月国使臣的眼睛就没从张华若身上挪开过,心里暗暗叹道,不愧是洛大人心心念念的人,这样好看的男子真的是全天下都难找出第二个。
张华若走到他们面前,正要下跪,刑部尚书赶紧出声让他免了礼,站着回话就好。
如果不是月国使臣在场,他甚至想让人给张华若搬个椅子坐着回话。
张华若也不推辞,能不跪着说话自然最好,对着刑部尚书淡淡一笑,谢过他的好意。
刑部尚书的老脸微微一红,他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着这么好看的人对着他这么一笑,本该沉寂的心突然有点春心萌动,好像找回了年轻时候的感觉。
为了对上证词,凌澈城也被叫了过来。
凌澈城站在张华若身边,安静听着他的回答,期间会对着月国使臣那边点点头,表明张华若说的话都是真的。
等说到银针,张华若将自己的针灸包递给衙役送到几位官员面前,解释道:“这就是我那天用的银针,此针细而柔软,看上去的确像是能刺进骨缝的银针,但是它败就败在柔软上,针灸用的银针相对而言太过柔软,能刺进人的皮肤,却是难通过骨缝,很难保持住弯曲的状态,极易断折。”
末了,他笑着加上一句:“要是各位不信,我可以当堂做个示范。”
几位官员突然脑袋一痛,好像感受到有人在往他们头上扎针,冰冷的针头正在往那个骨缝里钻,让人脚底冒着丝丝凉气,赶紧摇头说不必。
凌澈城却表现出一丝兴趣:“我听他们说了表哥的死因,根本不敢相信原来还能有这样的死法,张公子要是能当堂做个示范,想必也能更好让我们理解。”
高位上的官员们把眼睛齐刷刷投向不知者无畏的凌澈城,心里暗想:要不就由你来当这个示范者?
张华若也觉得实际操作一下更能让他们信服,免得之后还在为这个事情纠结,就请求刑部尚书让仵作拿一颗人头上来,自然不是活生生的人头,而是早已化骨的头骨。
众人在此刻纷纷松了一口气,不是拿他们做示范就好,赶紧命人去把仵作叫来,带上仵作房里应该备有的头盖骨样本。
等头盖骨送上来,他们先看了一圈这个头盖骨,没有头皮和毛发的遮盖,头骨顶部周围那条骨缝当真是有些明显,只不过空隙极小,在人生前肯定很难通过毛发的掩盖轻易找到这个缝隙。
这也就难怪仵作他们都在说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如果有人在日常经常帮洛思图按摩头部,只要有心,一定能慢慢找到骨缝的所在位置,并牢牢记下。
官员们看过后,这头骨才被摆放到张华若面前,凌澈城一脸好奇地围过来,张华若甩了甩袖子好让自己垂下来的袖口不要阻碍自己的动作,开始取针示范。
凌澈城站在张华若旁边,张华若甩袖子的时候带过来一阵风,这阵风里夹杂了一股清淡的香气,像是一种花香好闻的很,凌澈城忍不住多闻了几下,饶有兴趣地看向张华若。
原来这样的美人,即使是个男子也会涂脂抹粉,这淡淡的花香好似能勾出人本能的欲念和想法,看来张华若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清纯,内里其实还是有点放浪的吧,才会用这种勾引人的香粉。
张华若刚在家调过药粉,袖子上沾到了不少十三月草结出的果实汁液晒干后做成的粉末,给枸杞子的那瓶药粉里最重要的成分就是它,只是因为花瓣粉末的香气太过明显,掩盖住了十三月草那微微发苦的气味,在不知不觉间让凌澈城无意闻了不少。
十三月草的粉末不仅能达到让人无法说谎的效果,闻多了更是对人体有害,所以张华若严格控制了用量,就是为了在不伤害人健康的前提下发挥出它最好的效果。
许是出门太过匆忙,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袖子上沾上了不少。
针灸的银针柔软弯曲,好似能轻松穿过那道骨缝,但是一上手就能特别明显的感觉到,就是因为这银针太软,很难真的戳进骨缝滑进去,而是轻轻松松就弯到一边在骨缝外圈溜达,就是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