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来信臭骂了她一顿。
山河破碎,风雨飘零。骂她只知安逸享乐,不思边关饿殍遍地,民生哀艰。
骂她空怀一身武艺,却无报国之志,只知尸位素餐。
还说当年花灯明巷,就不该将她救走,徒耗心血半生。
总之一句话,就是见不得她老老实实留在虎啸营。
后来北泽进犯,守关将领战死,烽火狼烟在三个月内烧过了长岭边关。
难民们流离失所逃来长安,师父信中的场景,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心有触动,上书自请带兵前往长岭,恰逢当时朝中无将可派,皇上便应了她的请求。
与北泽的战事大大小小、零零散散一直打到现在,期间她鲜少回长安,也就接触不到这些波谲云诡,谋心算计,如今才回来两日,竟莫名陷入了那看不清的漩涡当中,连左相都盯上她了。
“在想什么。”
耳畔的声音清清淡淡的,赵明锦一时恍惚,以为是顾云白在同她说话,认真道:“我记得石相那老头儿一直是个识相的,今日怎会莫名其妙来找我的茬,军师你说……”
她偏头看向说话之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闪着最是温柔和煦的笑意,让她剩下的话全僵在了唇齿间。
叶濯同没发现她的僵硬似的,微点下头:“石相早年确实是识相的,近两年却变了许多。身处权力中心太久,总会变得不知餍足。”
“……”
她其实并不想和眼前这位谈朝堂局势,谈人心不足。
见她安静下来,又盯着烛光发呆,叶濯以为她还在因席间之事耿耿于怀,解释道:“石相针对的不是你。”
赵明锦早猜到了。
她坐直身子看叶濯,四目相对,叶濯的眉眼愈发沉静,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摇曳曳的暗影,那脸上波澜不惊的神色未曾变过。
不忧,不惧,甚至还温言同她说:“阿锦,我会护好你,不必害怕。”
“……”
又是这种让她不知说什么、做什么、从哪里下手的感觉!
赵明锦突然有些烦闷,侧过身去掀车窗帘子,夜里微凉的风吹进来,倒把她的脑子吹清醒了些。
她找回了自己应该说的话:“你护好你自己吧。”
夜宴上没见到谢如玉,赵明锦有些不放心,第二日用过早饭,直接骑马去了谢家府上。
说明来意,那门房犹豫片刻,才叫了个丫鬟带她去内院。
“你们大小姐近来身体如何?”
一谈到谢如玉,那丫鬟也有些莫名拘谨:“小姐、小姐身子还行,就是……”
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两人踏进谢如玉院子的月亮门,赵明锦睨了她一眼:“就是什么?”
“就是……”
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蓦地传来,随即响起一道女子的尖叫声:“小姐!来人!快来人啊!小姐她、她悬梁自尽了!”
赵明锦不及细想,身形一闪朝谢如玉的闺房冲了进去,一进门就见地上木凳倒着,谢如玉一身白纱单衣悬在半空,颈间白绫紧紧缠着,看不出是生是死。
她脚尖一点,飞身抱住谢如玉,将她从半空中解救下来,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鼻息微弱,人还活着。
“小姐……”方才高呼救命的丫鬟委顿在地,一直在哭。
“别哭了,活着呢,”赵明锦道,“还不快去叫郎中!”
“对,郎中,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一番闹腾下来,郎中来的时候,谢如玉的亲娘和刚下早朝得了信的谢少尹都赶了过来。
房内又是一阵哀哀戚戚的哭声,她问了几遍是怎么回事,都没人回答。
赵明锦退到房外,双臂环胸,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谢如玉,皱紧了眉。
她认识谢如玉,是在五年前已被调任虎啸营校尉之时。
那日也是个艳阳高照天蓝净透的好日子,训完新兵蛋子,她叉腰在营房周围闲逛,凑巧看到一个人站在营外,双手扒着木栅栏,鬼鬼祟祟的朝里张望。
她闪身出去,一把从后方制住了那人:“你是谁。”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捂在怀里的东西立时掉了出来,赵明锦朝地上一看,竟然是用荷叶子包的两块冰。
时值初夏,天已有些热了,再加上这人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一路上大半的冰都化成了水,此刻只剩下指甲大小的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