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谢如玉已然睡熟,呼吸均匀绵长,眼角眉梢带着将为人母的慈蔼,嘴角都是微微上扬的。
赵明锦躺在她身侧,一双眼睛睁的溜圆,眼中光彩熠熠,不见半分惺忪。
她琢磨着,自己睡不着的原因约莫有?二——
其一,不是在碧锦园。她还是喜欢自己房中的软被香衾,只消一躺进去,睡意就会?从四面八方围裹而来。
其二,她不敢动。怕睡熟后会?伸手踢脚,碰到谢如玉的小腹,可就罪过大了。
于是她就这么束手束脚,一动不动地在谢如玉身边平躺了一夜。
翌日一早,李督元没有?回来;晌午时分,仍没有?回来。直到秋阳西斜,李府门?才终于响起了一连串的马蹄声。
李督元跨进门槛,谢如玉起身去迎,赵明锦暗中打了个呵欠。
“事情可都办妥了?”
李督元伸手扶着谢如玉的手臂,轻嗯一声:“放心,都办妥了。”
约莫是虎啸营中有?什么事,若是平日,赵明锦还有?心思问上一问,今日她只想赶紧回王府将觉补一补。
“将军,”李督元走到她面?,抱拳,“这两日有?劳将军替我照顾小玉了。”
“你?同客套什么,”她伸手拍了拍李督元的肩膀,“往日倒没发现,你?也?是个做事麻利的,恭喜了!”
李督元愣了一下,没问她恭喜什么,也?没露出疑惑的神?色,只是脸上微红,憨笑了两声:“将军,同喜同喜。”
“……”
她有?什么可喜的,这人还真是傻到一定程度了。
赵明锦懒得纠正?他,又与?他们闲谈两句,叮嘱李督元好好照顾谢如玉后便起身离开了。
夕阳西沉,已是日暮人归时。
王府门?掌了灯,赵明锦离得远时,只觉那?灯与?往日的不大一样,待走近了细瞧,才发现根本不是平日挂的灯,而是换上了颇为喜庆的大红灯笼。
弄的跟谁要娶亲似的。
正?犹疑间,门口守卫齐刷刷跪倒在地,一同开口,声音震天:“见过王妃娘娘。”
“……”
赵明锦眼角抽动,她不过才离开一个日夜,怎地生出了种恍如隔世之感?。
“不必多礼,”她声音清亮,“起罢。”
话音未落,红儿和绿儿从府内跑出来,一左一右的挽上她的手臂,将她往府里拖。
红儿笑着道:“娘娘,天色已晚了,咱们需得动作快些!”
绿儿也?附和:“对,万莫误了吉时,今日可不能让王爷久等了。”
“你?们两个……”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明锦本想问问她们两个鼓捣了什么幺蛾子,可双脚迈进王府的刹那?,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了。
眼?红毯铺地,蜿蜒绵展,直穿过溪水廊桥,朝着碧锦园方向而去。
微风轻拂,草木与?廊间的红菱丝带悠悠荡起,如静水微波般层层漾开。
初秋时节,草木已初见凋零,可夹道的剑兰花却开的正?盛,红色花瓣节节而上,如霞似火。
入目,皆是明艳的红。
赵明锦第一次踏入闲王府时,跨火盆,走正?门,脚踩红毯,盖头遮面,眼中所见唯有?行走之间的那?一方天地,她从未想过,三年之后竟能得见当?年出嫁时的王府模样。
“你?们,”她心上轻颤,眸光寸寸挪移,“你?们……”
红儿与?绿儿对视一眼,抿着嘴笑:“是王爷吩咐,用?了两日布置的呢。今夜与?三年?相比,只是少了?来贺喜的那?些人。”
她与?叶濯之间,从来都不需要那?些人。
回到碧锦园,大红的喜字早已贴上了门扉与?轩窗,沐浴更衣用?了许久的工夫,嫁袍一如既往的繁复无比,霞帔上金丝银线绣着鸳鸯祥云的图案,华美精致到一看?就是出自宫中。
梳妆台?,红儿将她垂在腰间的发丝悉数拢起,绾在脑后,凤冠仍是那?么重?的,眼?垂珠如帘,清贵无双。
脂粉染就,红妆已成。
三年?的那?日,赵明锦从未这般仔细看?过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有?藏不住的羞赧,脸上是抑不下的红晕,还有?压不落的唇角。
分明是她,却又不像她。
“王爷到。”
景毅的声音拉长了许多,她的心跟着骤然一动,鲜红绣金的盖头就在这时落下,眼?只剩一片朦胧的红。
沉稳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被红儿绿儿扶起,不多时,手便落入了那?熟悉的掌心中。
叶濯的手微有?些凉,与?他灼然的目光全?然不同。
腰间一紧,身子陡然被他腾空抱起,赵明锦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盖头微微撩开了些许,能看?到他坚毅的下颚弧线和勾起的薄唇。
叶濯垂眸,轻声唤她:“阿锦。”
“嗯。”
“过了今夜,便再也?不能反悔了。”
赵明锦眉梢一扬,收回一只手来,从侧面将盖头掀了掀:“王爷的意思是,我现下还能反悔?”四目相接,她眸光流转,带了抹若有?似无的娇媚,“一世那?么长,还真是要仔细思虑一番。”
叶濯低头凑近她,声音已不复方才的清冽:“不许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