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锦发觉自己错了。
常言道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她与阿穆达云山一战已过去大半年,如今看他不仅得刮目,还得瞪大眼睛仔细瞧。
这样干脆利落地杀了卓穆,到底是他长进?了,还是他背后多了一个心机深沉的?指点高人?
阿穆达拿刀砍人时,侍卫们已下意识地抽刀,叶濯也闪身挡在了皇上面前,赵明锦从?矮桌后站起的?刹那,卓穆就已经血光飞溅了。
南渊与北泽相争五年,卓穆救过他的?命,传过他暗器刀法,做过他授业恩师,如今就这样死在了他手上。
赵明锦与卓穆虽各为其主,但见他落得如此?下场,仍难免有些唏嘘。
见阿穆达不会威胁到皇上的?性命,叶濯退开两步,坐回一旁,皇上声?色淡然?,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王子不必如此?,他既是图谋不轨之人,王子动?手倒也省了朕的?麻烦。”
话音一顿,皇上着左右侍卫:“将人拖下去,”似忽然?想起来湘绿还在下方的?铁围栏中,又吩咐贴身的?公公,“快去将公主带出!公主笛声?绵转柔缓,能教猛虎拜服,朕定?要好好赏赐一番。”
“是,皇上。”
公公一溜烟的?走?下了石阶,待湘绿出了围栏,拾阶而上时,正与抬着阿穆达尸首的?侍卫擦肩而过。
她脚步没停顿,面上也没波动?,但在擦肩一瞬,赵明锦清楚地看到她微微侧过头,朝卓穆看了一眼。
很快的?一眼。
公主站到石阶之上时,卓穆的?血尚未凝干,也未处理,很大一摊暗红色痕迹。
人之本能,是好生?恶死,是对与死有关?的?一切既想避而远之又不免好奇张望。
南渊文武百官如此?,见惯了生?死的?赵明锦偶尔也会如此?,但这位湘绿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
她停在血泊旁,目不斜视,行了北泽的?礼,眸中水润含波,面上神色如常。
赵明锦眸子眯了眯,眼底含着浅淡打量。
昨日夜宴光线昏暗,有许多事情看不大清,如今天光通亮,倒是能看明白了。
这位北泽公主,可不是豢养在宫中等着和?亲或嫁人的?金丝雀,而是见过“大世面”的?。
皇上谈及奖赏一事,她只谦恭道:“湘绿与王兄此?来,本就是为了进?献祥瑞,不敢讨赏,不过……”
“不过什么?”
“圣上喜爱白虎,湘绿想留在南渊,继续为陛下驯服猛兽。”
赵明锦眉梢一挑,这是说到正题上了。
她用眼角去瞟叶濯,叶濯一副根本没听的?模样,端了茶盏轻啜一口?。
品茶品的?闲适悠然?,只简单的?一个动?作,也能被他做的?极尽洒脱。再?配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只为一白虎便让公主远离故土家园,朕实在心有不忍。”
阿穆达上前一步,走?到湘绿身侧:“陛下,于女子来说,爹娘所在之处为家,夫君所在之处亦可为家。阿穆达奉父王之命携妹而来,本就欲在南渊为她寻一桩好姻缘,两国自此?结秦晋之好。”
“既如此?,公主可有属意之人?”
湘绿闻言,飞快地朝叶濯看了一眼,脸上红霞漫布:“湘绿……湘绿昨日夜宴,便对闲王爷一见倾心了。”
“这……”皇上看向?叶濯,有些为难:“非是朕不想玉成此?事,但闲王已有王妃,纳侧妃一事,还得……”
赵明锦见叶濯已将茶盏撤离唇边,薄唇一动?就要开口?,她赶紧插了话进?去:“好啊。”
霎时间,皇上、阿穆达、湘绿六只眼睛齐齐望向?她,满是惊诧。叶濯自然?也是望着她的?,但他眼中神色她怂的?没敢看。
“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便是常事,何况生?于帝王之家,”赵明锦起身,与湘绿隔着一片血泊,微微笑起,“能多一人侍候王爷,是件好事。”
湘绿眼中的?惊诧已经慢慢褪去,平静的?无波无澜,也无得偿所愿的?欢喜。
“多谢姐姐成全,湘绿一定?……”
“先别?急着谢,这声?姐姐也莫急着唤,”赵明锦打断她,“我虽同意你进?门,但却做不了王爷的?主。若想做王爷的?侧妃,王爷那里,你还得多下下功夫。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是,湘绿明白。”
叶濯怒了。
很严重的?那种。
瞧着一时半会哄不好的?那种。
往日无论去哪儿,都要牵着赵明锦的?手,与她一起并肩走?的?人,此?刻正独自一人走?在前方,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那孑然?的?背影,都在无声?的?宣示他心中的?怒气。
“叶濯?”
赵明锦在后面唤他,没效果,前面的?人步子缓都没缓。
“王爷!”
还是不行。
她清咳一声?,语气婉转了些:“夫君。”
叶濯身形一顿,却仍旧没回身。
赵明锦眸光一转,倏尔蹲下身来,捂着脚踝,吃痛似的?“哎哟”了一声?。
下一瞬他就回了身,下意识朝她迈出一步,但又很快顿住,神色难辨地盯着她。
她赶紧倒吸两口?凉气,力?争演得逼真一些:“好痛啊……”
不多时,眼前光线一暗,微凉的?掌心将她的?手覆住,半是询问,半是叹息:“哪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