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勋看了王牢之一眼,然后对着王少群说道:“王少群,有些事情我们已经查明,你以五万旦粮食,从河南道最大的粮商刘一波那里换取了差不多三十七万旦麸糠,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发放的赈灾粮食,里面就已经掺杂了麸糠,不然你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王少群多看了陆中勋两眼,这个人说的话,倒是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上面。
王少群点了点头,坦然的说道:“任何事情,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初到河南,便是被濮州节度使云玑一番恐吓,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到底敢做还是不敢做,我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改赈灾计划,把有限的粮食,尽可能的作用最大化.....”
王少群把灾民分为两等,一等就是老弱病残,这类人,能救则救,不能救,那也是无能为力,毕竟粮食就那么多,二等就是四十五岁以下,有劳动力的壮丁,王少群集中大部分粮食,主要就是救助这类人,一连好几天,都是让他们吃饱饭,让其恢复了一定的精神力气之后,王少群第二步就是实施了还乡种田的计划,并给他们每月发放粮食。
粮食与麸糠的比例,最开始是一半一半,越往后,比例越来越少,一直到事情爆发,大米与麸糠的比例,已经到了二八,而到了这个阶段,王少群手中的粮食,其实已经所剩无几。
陆中勋说道:“你这个计划,只能暂时保住灾民的性命,终归不能长久。”
长时间用食麸糠,还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把死亡的时间,往后推移了。
“只要拖到年底,就有机会。”
王少群沉声说道:“河南的灾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许多百姓纷纷返乡种田,随着西域局势的好转,最迟年底,将会有大量的粮食从西域运回丰京,河南的局势变好,西域的局势变好,两项加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河南的粮价一定会降下来,此时以钱购粮,河南的灾情,基本上就可以得到解决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
詹台易恒出声打断了王少群,冷声说道:“粮食没有了,你手中还有朝廷给的五十万两银子,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手中有钱却不用,坐看灾民活活饿死,我看你就是想把这批钱据为己有。”
王牢之也是附和道:“不错,现在不用,待人都死光了,你在买粮,又有什么用呢?”
王少群脸上有了怒色,不客气的说道:“两位大人出身豪门,自是不知人间疾苦,河南的粮价,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涨到斗米一两银子,而且是有价无市,有钱都不一定能够买的到粮食,照这个价格,五十万两银子,也就只能买到区区五六万旦粮食,这么一点粮食,杯水车薪,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朝廷现在没有钱,河南的灾情又是这般严重,我只能保住一边,放弃另外一边,用有限的力量去挽救更多的人,只要到了年底,西域的粮食运回丰京,河南的百姓不在聚集,而是回返自己的家乡种田,那些大地主与商人就没有了继续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的机会,事实上,在你们抓我的前一天,刘一波、王在道等河南最大的几个大地主大商人,已经主动前来找我,他们愿意以斗米一百五十文的价格,无限量的卖给我粮食,只要钱足够,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但他们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能从他们几个人的手中买粮。”
听完了王少群的这番话,陆中勋看向他的目光,有了明显的赞赏之色,这么严重复杂的局面,王少群仅凭不到十万旦粮食,便是把事情给解决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麸糠是给牲口吃的,不是给人吃的,你如此做法,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王牢之勃然大怒,指着王少群厉声质问。
王少群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才是默默说道:“行将饿死的人,还算是人?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只要能活着,不要说吃什么麸糠,草根、树皮、泥土都可以吃进肚子.....诸位大人有家族依靠,有朝廷供奉,又怎么可能知道饿极的滋味?我虽是一介寒衣,但出身江南地区,饿过,冻过,但......说实话,很多景象,在没有去河南之前,我想都不敢想.....”
说到这里,王少群长叹一声,闭上眼,神色痛苦的继续说道:“你们见过观音土活活胀死的人?你们见过千里平原,所有的树皮与草地,全部都被啃光的情景?易子而食的景象,只是史书之中的四个字,但我确实亲眼见识到了,那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