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过后,街上传来了鞭炮声和车马喧闹声。无论是刚从宫里相拜离开的官员,抑或是走街串巷的商贩,都开始陆续返家和亲人相聚,共同亟待岁末的团圆饭。
丫鬟们都去后门看放鞭炮了,洛曈兜兜转转独自走回了花厅。下人正收拾着,洛曈余兴未消,便讨来一张剩下的红纸,捏在手里,还想再剪点什么。
剪花鸟?剪亭台?洛曈任思绪飘荡着,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人恣意到有些邪气的姣好容颜,阔别了这些时日,不知那人今日是否也在同家人团聚,可否顺利办完缠身之事,可否还……记得她?
洛曈低头一看,自己也吃了一惊。原来她手随心动,不知不觉间竟剪出了一张逐川的小像来,那眼尾那眉梢都像了个九成九,就连嘴角的痞笑都惟妙惟肖。
洛曈捧着逐川的小像,脉脉注视了良久。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破土而出,萌芽生长。
那是名为思慕的种子。
“曈儿!”
熟悉的声音将她的神思唤回,洛曈忙小心翼翼地将小像放进衣襟里藏好,方转过身来。
“你怎么孤身一人在此?”凌京墨大踏步地朝她走来。
“方才在和伯母她们一同剪窗花。”洛曈踮起脚,从凌京墨发丝上摘下一片竹叶来,“师姐去做什么了呀?今日除夕,伯母等你好久呢。”
“没什么。”凌京墨怔了一瞬,淡淡道。她从洛曈手中取过那片竹叶握紧,再张开手时,掌心便空无一物,唯有一缕轻尘飘散。
“姑娘你在这儿呢,可让我好找呀。”这时远处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是玉笙。她堪堪站定,扶着膝盖喘气,又看到一旁的凌京墨,连忙行礼,“二小姐也在,太好了。”
“可是有何急事?”凌京墨问道。
玉笙摇摇头,又点点头:“要祭祖了,夫人正寻二小姐和姑娘呢。”
凌京墨点了点头:“我们这就过去。”
洛曈乖巧安静地跟在师姐身后,师父和师姐是她唯一的亲人,自小到大,如若她们有何事想隐瞒自己,那定是为了保护自己。每每这时,她只恨自己不能像师父和师姐一样厉害,若非如此,就可以帮得上忙了。
想到自己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师父,洛曈心头划过一丝惆怅。这还是长这么大,头一回没有和师父一起过年呢。许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才离谷半月的她,发觉今日格外想念师父以及清荼谷的大家。
不过还好有师姐在呀,洛曈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师姐的家人,都和师姐一样好好呀,尤其是凌夫人。洛曈其实知晓,凌夫人是怕她在这除夕伤怀孤单,才拉着她同大家一起玩闹的……凌夫人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呀。
思绪飘游间她们已行至凌家祠堂,阖府上下都到齐了。“很温柔”的凌夫人身着一袭玄色褖衣,赤色衣缘,肃穆端庄,却叉着腰怒吼道:“墨儿你个死丫头,大清早就不见人影,让老祖宗等急了,全家都要倒霉的,还不快过来!”
“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啊。”一旁的凌员外忙对着祠堂作揖告罪,又轻轻抚拍着凌夫人后背,温声哄道,“娘子莫气,今日除夕,可不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说来也怪,一向脾性清冷淡漠的凌京墨这次却并未反驳也无怨言,轻道了句“是女儿不孝。”便牵着洛曈径自走到凌韶安身边的位置站好,再无赘言。
凌夫人也觉奇怪,看了凌京墨一眼,倒不习惯起来。
她这个女儿她是知道的,从小性子就十分淡然,遇事常常显露出异于同龄孩童的沉着冷静。自五岁起被那高人洛丹歌带走练剑,从此聚少离多,到如今更是长成了个如玉人一般清冷超脱的性子。对上墨儿,她一个为人母者反倒常常像个孩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过时间并不允许她多想了,为免延误了时辰,祭祖仪式很快便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洛曈并非凌氏子孙,故仅仅在一旁安静观礼。
除了常见的年糕及三牲等祭品,“摆春盘”及“斗柑橘”倒是让洛曈耳目一新。
“摆春盘”是将新鲜的茭白、莴笋、扁豆茄子等囫囵个的蔬菜摆到盘子里,上插三根顶粘纸花的线香,以代福禄寿,请列祖列宗保佑后人;“斗柑橘”则是将供桌上的柑橘垒成一个上窄下宽的塔形,因着橘音同吉,以此祈求来年大吉大利,讨个好吉兆。
从辈分最长者始,依次磕头跪拜,祭祀便算完成了。
日头渐渐下沉,直至夜幕降临之时,便迎来了众人最期待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