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
这可真是个俗气的名字,简直就比话本里冷酷少年剑客的人设还要俗气。可若是有那样一位绝色美人在红袖招里献舞,谁又会计较这名字的俗气呢?
万波波依照话本上的故事,打扮成一个翩翩美少年,与霍见春并肩踏入了红袖招。才一进门,便有招待迎了上来,如花似玉的美人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万波波要了个清净的小间,又叫来四五名知情知趣的来陪侍,还特意声明男女不忌,两人便被簇拥着往楼上去了。
霍见春被拉拉扯扯,浑身僵硬地将她们推开,相比之下,万波波可要自在多了。她左边牵一位翠裙娘子,右手挽一个清秀小倌,美色环绕,颇为舒畅地感慨一句:
“哎,这才是神仙日子啊。”
这红袖招环境清幽,即便是寻常女支子也打扮得艳而不俗,有如此佳人在侧,眉目殷勤,添茶送酒,万波波仿佛又回到了当公主的日子。她正陶醉着呢,霍见春突然将手伸过来,用力扯她袖管。
万波波抬眼:“怎么了,霍兄?”
他俩是进来打探消息的,自然要隐藏修道者身份。‘霍道友’是叫不得的,便改叫了‘霍兄’。万波波叫得随意亲热,霍见春却听得一呆,抓着她,开口说了个“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旁边的小娘子见他对着万波波红了脸,打趣道:“怪不得万郎君说要男女不忌,原来是替霍郎君要的。”说着,就差使本来围着万波波的两位小倌往霍见春身边坐。
镇上就这么大点地,红袖招一家独大,将南风馆也跟着并入了。一眼望过去,这些小倌不仅要侍奉男客,还要侍奉女客,竟要比一般的姑娘还要来得抢手。
霍见春没想到万波波自己玩还不够,还要将自己也拖下水,面色由白转黑,真的生了气。万波波看他笑话看够了,将小倌又叫回来:“我这位霍兄性格羞涩,不擅享乐,你们不要逗弄他了。”
翠衣娘子问:“不擅享乐,那又为什么来我们红袖招?”
万波波张口,让美人喂了个葡萄,睁眼说着瞎话:
“我这位霍兄与寻常俗人不同,他爱美人,是爱其才华气质。霍兄此前从未来过烟花地,只因前阵子在街上走动,远远望见一位红衣娘子,惊为天人,四下打探,知道那位姑娘就在红袖招,便求我带他来一次。他此行不为别的,就想再见那位姑娘一面,便心满意足了。”
她话音刚落,翠衣娘子就笑起来:“霍郎君所见的,多半是我家昭娘子了。”
“哦?”
“万郎君有所不知,我家老板姓秦,单名一个昭字。这红袖招,便是她亲手所建,她既是老板,又是头牌,既当舞娘,又兼乐师。才华横溢,国色天香,来这里的客人们啊,有一半,最初都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
万波波露出失望之色:“既然这昭娘子如此受欢迎,想必点她的客人众多,轮不到我的霍兄了。”
翠衣娘子摇头道:“万郎君有所不知,我们昭娘子从不私下接客,只当众演出,供所有来客观看。也不多收取费用。你们今天来得正巧,正好是昭娘子演出的日子。舞台便建在中央,从这里往下看,视角正好。”
万波波抚掌而笑:“那我这位霍兄,可真是个有福之人,能见得佳人一面,也不罔我特意带他来一趟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万波波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赏了这些娘子小倌丰厚银两,将他们打发了出去。
再不打发出去,霍见春就要爆炸了。
万波波虽然觉得开霍见春的玩笑很好玩,但她还没有忘记本来的目的。低咳了一声,霍见春添了杯茶:
“霍道友,这些寻常女支子,看来都只是未修道的凡人,那秦昭昭娘子一个修道者建了这红袖招,也不知道是派什么用场的。”
霍见春一声不吭,只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仍旧黑着脸。
万波波绷着不笑:“霍道友,你有什么想法?你为什么不说话?”
霍见春被她问得又羞又急,终于憋不住回道:“我之前输给你,确实是答应按你的规矩行事,但你也不能这样胡来。你我都是名门正道的弟子,怎么来这种地方,还,还……”
万波波看他:“还什么?”
霍见春破罐子破摔,怒道:“还和这些人不清不楚!”
万波波哈哈大笑,她觉得霍见春可真是她的快乐源泉,能与他不打不相识,可真是幸事一桩。
她是笑够了,霍见春也不理她了。万波波几次搭话,少年郎只抱着他的剑,喝闷茶。
霍见春喝的不是闷酒,而是闷茶。这冰雪一般的少年郎进了红袖招,既不碰美色,也不沾美酒,实在是天下第一奇人。
万波波道:“霍道友,你修的又不是无情道,至于待自己这样苛刻吗?我师傅就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他一个几百岁的老鬼,尚且不愿放弃这些,你和我年龄相仿,又何苦这般压抑自己?你师傅下山,想必也是让你多体会体会人间声色吧。”
“万道友也曾说过,你修道不是为了辟谷,修到初识境,便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我也是一个道理:我修道,不是为了有所为,而是为了有所不为。万道友你明明也与我一般,刚刚下山,又凭什么摆出一副——”
他想指责万波波‘摆出一副前辈架子教训我’,但看到少女面色微醺、眸光飘忽地望着他,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