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机器人一样的语调,裴时道:“不要问了,我没什么,我本来也没有想给你打电话,抱歉。”
“裴时,很多时候无意识的动作也许是出于本心。”周桢语气还是很平静,“既然你打了我电话,我得提醒你,裴时,不管是财富,地位,还是人,你要记得,不要太过执着,顺其自然就好。我们活在世上,要学会取舍,未必样样都要完美……”
裴时挂了电话,把手机扔了。
过得片刻,又捡起来,打电话给马助理:“你现在去唐记典当行看看。”
“看什么?”
“要是唐小姐不在那里,你问问那店员,她去哪里了。”
马助理一头汗,难道唐玫消失了吗?是不是裴总手段太极端,天天盯着人家,最终把人给吓到了?他连忙开车去典当行。
因为唐安福去世,唐玫这两天都没有来,张小雅从早到晚的看店,也有些累了,趁着中午趴在台面上打盹,所以当马助理走进来,突然说话真是把她吓得魂都差点飞掉。
“你找玫姐吗?”张小雅拍了拍胸口,“你这人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
马助理道:“是你睡得太沉,我在外面问话你自己没有听到。”他转头看了一圈店铺,“你们老板呢,在不在这里?”
“不在。”张小雅露出伤心的神色,“玫姐的爷爷去世了。”
马助理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人间蒸发,他得到答案,马上就出去给裴时打了电话。
唐安福的葬礼非常热闹,许多人来吊唁,跟当年唐鸣一样。袁佳也过来了,看到唐玫难过,也忍不住陪她哭了一阵,后来提起珠宝店,说等她有心情了再去联系周建军。
送走爷爷之后,唐玫回到那个家,看着里面的东西,好像能看见老人家到处走动的样子,一会儿去阳台上浇花,一会儿去擦电视柜,一会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爷爷是个好动的人,想必去了别处,也会跟以前一样,不会寂寞的罢?
她叹口气,坐下来。
唐丽梅的女儿何宁宁给她倒来一杯水:“表姐,这两天辛苦你了,你喝点水。”
“谢谢,你也坐吧。”
何宁宁在西安上大学,比唐均大了一岁,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
她挨着唐玫坐一起:“我找了一份兼职,想暑假挣点钱的,没想到……早知道这样,我应该一放假就回来的,还能跟外公说上几句话。”
她眼睛红了。
唐玫安慰她:“谁都想不到的,爷爷也不会怪你,你一直很孝顺,每年都给他带好吃的。”
在旁边的徐珊也说道:“是啊,世事难料,我上大学那会儿,奶奶也去世了,我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你不要太伤心了,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多少年之后,我们总会再相遇。”
徐珊是唐恒的儿子唐涛的女朋友,这次唐涛得知爷爷过世,同她一起从N市回来,徐珊看起来人非常大方,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客厅里,唐恒跟唐丽梅,还有章月芬在回忆老人家在世时的事情,唐恒道:“等会儿你们就回去吧,爸爸这里我来收拾……”
“大伯,还是我来罢,你们都这把年纪了,肯定累了,表哥,宁宁又是从外地赶回来,你们都回去好好睡一个觉。”唐玫站起来。
“这怎么行?”唐恒忙道,“你也很累了。”
“没事,就让玫玫收拾吧,爸爸在的时候跟她最亲了。”大伯母李兰拉着唐恒,“就让她一个人待会儿,我们都走吧。”
当年唐安福管不动典当行的时候,唐恒不肯接手,是唐玫主动做了典当行的老板,唐安福后来就非常的喜欢唐玫,唐恒心头一黯,摇摇头离去。
“玫玫,今晚上你回来睡吧,妈妈给你做晚饭吃,你不要去那个什么丽水苑了。”章月芬叮嘱唐玫一句,叫唐均也走了。
屋里静悄悄的。
唐玫站在电视柜前,拿起遥控器,电视里跳出来的正是爷爷最喜欢看的京剧,那天晚上,爷爷就是看完京剧睡觉的罢?以前,总有奶奶陪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可奶奶去世之后,爷爷就是一个人,他总是显得很坚强,他们也相信了。
可人却是那么的脆弱。
她关上电视机,拿起罩布盖起来。
又去阳台浇了花。
沐浴着阳光的花儿开得非常鲜艳,一派欣欣向荣。
一直到傍晚,她才回去。
老房子没有电梯,共有六层楼,唐玫的家在三楼,她好像游魂一样的上去,完全没有发现二楼有个男人。
裴时站在阴影里,瞧着她的背影。
她慢慢走到三楼,手抚在门柄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静静地站着,凝固了一样。
裴时仰头,靠在楼梯间,想点一支烟,摸了摸裤袋,没有摸到……他忘了自己已经戒烟了,不像那年,他在这里等唐玫,脚下总是扔了好几个烟头。
他垂下手,插在裤兜里。
两厢寂静。
许久,渐渐有了声音,如屋檐下慢慢融化的冰棱,缓慢的,艰难的,化作了一滴滴水,落下来。
裴时安静的听着,耳边响起唐玫那时候的豪言壮语,“裴时,等我毕业了,我要做典当行的老板,我爷爷啊,我爸爸,他们都是开典当行的,我要把这行业发扬光大!”
“我要做得跟银行一样大,像那什么四大银行似的……还比他们方便,什么都能当。”
“人呢,能当吗?”他问,“我当给你,多少钱?”
她是怎么回答的,裴时心想,他好像想不起来了,她是说了一块钱,还是一毛钱……
门柄突然咯的声,唐玫打开了门。
在一小簇光晕里,在章月芬跟唐均的声音里,她慢慢走进去,楼道里又恢复了黑暗,归于寂静,裴时微微吁出一口气,他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