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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作浪(2 / 2)


撕心裂肺的哭声填满了整个院落,以致宋知濯险些不敢榻入院门,就在院墙下徘徊不定地蹒步。他能?从这些哭声里轻易分辨出明?珠凄凄的嗓音,声声催得他心紧,一霎就想迈进去拥抱她、安抚她,可他刚跨出的脚又收回,他怕了。

可笑的是?,他曾在刀光里杀人如麻,在溅起的漫天血光里,都从未像此?刻一样害怕过。在战场上,他是?英勇杀敌的将军,可现在若立在明?珠眼前,他便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

幸运的是?,明?安的及时出现,冲刷了他的罪名。

远处海棠落樱下,明?安气吁吁地奔来,站定后将干涩的喉头连滚了好几?下,“少爷、少爷,我还特意在府门口守了您半天,原来您已经回来了。那、那什么,”他紧蹙了眉头,大开着嘴,“人已经死了……。”

残光薄薄一层,撒在宋知濯汗如春雨的脸上,他同样也深蹙眉心,偷偷往院内瞥一眼,放低了声,“我已经晓得了,回头我有赏。”

“可、可不是?我做的。”

骇异之?下,仿佛浮起一丝轻松的喜悦,他不合时宜地将嘴角扬起,睨着他,“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清楚,”明?安忽略了他浅浅的笑意,与他一齐避在墙下,“我原想晚饭时动手,谁知下午就听说人死了,我去一瞧,也是?被毒死的,我估摸着,大概是?咱们府里头的女眷做的,十有八九是?那周姨娘。我怕那起子?不懂事儿的奴才胡乱抛尸乱了您的计谋,便先以奶奶的名义将尸首扣下了,就等?着二少爷来查。”

疑虑只在宋知濯面上停留一瞬,便被风刮散,露出一个庆幸的笑脸。谁做的也罢,总归没有打乱他父子?几?人布下的棋局,反而为他摘下了在明?珠面前的罪行。

挥退明?安,他便撑直了腰踅入院内,踩着落樱满地,问心无愧地走向明?珠。然后即见她撒了满襟的眼泪,在见到?自己的一瞬,如山洪崩裂。他仍然心痛了,却不是?为任何人的死亡,只为她的眼泪。

丫鬟们挥洒泪水四散而去,他则单膝落地臣服在她眼前,捏着朝服的袖口抹干她泪涔涔的眼,“我似乎听见说是?绮帐死了?”

新照的烛火与半明?天色融成一片金齑,刺了明?珠哭得酸痛的眼,她握了拳狠命地砸在他的肩头,张开嘴嚎啕大哭,“都怨你!我、我早就说要把她放回来,你就是?不饶人!你就是?不饶人!就为了你那两个娇妻美?妾……。”

清亮的哭腔如朱雀鸣空,诉尽了悲恸,在她的指责里宋知濯千言难辩。只能?顶着捶打将她搂紧,手掌不停拂着她一片背脊,“对不起,都怨我、都是?怨我……。”

直到?月华到?朱门,凉辉入小窗,明?珠的哭声方如坠雨辞云,淅淅沥沥的由疾转缓。

二人不知何时已挪到?床沿上,明?珠靠在他坚如城墙的肩头,盯着案上银釭内一团火烛,眼泪紧一滴满一滴地跌落,再开口,一副嗓音已是?支离破碎,“绮帐是?被人害死的,不能?就这样算了,你要找出凶手,给她一个交代?。”

语音轻如风头絮,大概是?哭得累了的缘故。念及如此?,宋知濯便兜着她缓缓躺下,胸膛轻轻震动,“你放心,老二正好任提点刑狱司一职,叫他来查。”

霜华之?下,响彻明?珠平和而坚定的声调,“若查出来谁做的,你不能?轻饶。”

“好。”

明?珠的手就抵在唇边,一把抹掉了腮边的泪,即又有一颗落在他的胸膛,浸湿了一片凉锦,“不论是?谁,你都不能?轻饶。”

他再度坚毅地应承一声,她似乎便安心下来,将眼皮一沉,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师出有名后,很?快便以雷霆之?势将绮帐的死当作?一桩命案查办,日子?就一天一天在沓杂纷呈的流言里淌过。

不过半月便真?相?大白——绮帐死于一种叫“归魂散”的毒药,而投毒之?人,便是?童釉瞳的陪嫁丫鬟初桃。经其供述,是?受本家主人童立行指使,连带着将药铺的掌柜、传递的下人以及剩余的毒药一并起了赃。如是?,绮帐之?死在宋知书的张张公文里,就成了一个点燃朝堂纷争的火星。

自然了,不过是?死了一个贱籍丫鬟,是?否真?是?一朝宰辅所?为天子?都只作?一笑了之?,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因邓州久旱无雨,颗粒无收,而朝廷所?放赈灾粮款落到?百姓口中的不过寥寥,最终以致大批流民流窜进京,这等?流民听闻一朝宰辅草芥人命后,便牵起盛怒,堵在各大府衙告御状——所?告邓州知州大人童谏与其叔父狼狈为奸、欺上瞒下,贪污灾粮灾款,童谏更仗其叔父之?势强占民女、侵民田地、中饱私囊等?数罪并发。

一封封奏折终于在摇摇欲沉的夏末垒成了一案的铜墙,将天子?赵穆困于其中,头疼不已。

书案边自有红袖添香,顺着盈袖往上,却是?一张日渐苍老的脸。只见皇后段氏髻上斜立一支九翚翅凤簪,面上精细的脂粉沉淀出一个用力?的笑,而脂粉下的韶华青春,却被永远留在了寿州。

她的手在缓缓摇墨,在长久的鸦静中终于止不住张开了两片朱唇,“陛下若是?一时没有头绪,便歇歇吧,朝堂之?事,又岂在这一朝一夕?”

盘龙髹黑的宽广折背椅上,赵穆秉笔朝摞高的奏折一指,“你看?看?,一堆不批,便又有一堆上来。全是?弹劾童立行的折子?,我在寿州这些年,倒不知他背地里竟然做下这样多的‘好事儿’!如今叫人都一一检举到?我这里,叫我该如何护他?!”

雷霆一震,段氏忙福身行礼,“陛下息怒。”顷刻,语音柔柔地轻笑一声,“我瞧这些事儿,多数也都是?他那侄儿做下的,陛下在寿州时就与他君臣多年,他的性子?,陛下又岂会不知?我想,陛下心明?如镜,必定是?晓得其中缘故的。”

作者有话要说:被人敲了闷棍的童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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