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说生病,其实是借口,目的只是为了顺其自然地远离他。
是要受到多少不公平的对待,才会形成这样的条件反射呢?
他是习惯了吧,习惯别人的远离和孤立。
张蔓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在心底暗骂了自己好几句。她恨不得时间能回到昨天早上,如果知道他会这么误会,就算烧得再厉害也要去告诉他一声。
她着急地靠近他,干脆直接把左手伸到他面前:“不是这样的,李惟你看,我没骗你,我昨天真的生病了,针眼还在手上呢。”
少年闻言安静了片刻,之后垂下眼眸,看着面前少女白净的手。
她的手很小,而且很瘦,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手背上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以至于上面的血管很明显,像是蜿蜒缠绕着的青色藤蔓。
其中一条血管上,一个紫红色的针眼结了痂,旁边还带着一圈淤青,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的语气很着急,带着委屈和焦虑。似乎他不相信她,她就要一直据理力争,直到他相信为止。
就好像他的相信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李惟突然想起那天她在他家里掉的眼泪。
真奇怪,明明平时是个那么安静的慢条斯理的人,有的时候又委屈得不行。
他默默推开少女的手,还是没说话,但从昨天上午一直持续到现在的某种情绪,某种快要压制不住,即将奔腾而出的狂躁情绪,在这一刻似乎突然就平静了下去。
——像是猛烈的雷声过后,最终没能下起大雨。
少年转过头,看着窗外。外头是夏日初升的朝阳,灼热的光线晃得他有一丝眩晕,他抬手按了按心脏跳动的地方,有种陌生的酸涩紧绷感悄然而逝。
张蔓看不出他表情有什么变化,见他推开了自己,以为他还是不相信,更着急了,声音里都带了一点哭腔
“你还是不信吗?李惟,我对你没有一点......”
她的话被打断。
——“下周六多上三个小时,把昨天的课补上。”
张蔓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着说好,从昨晚到现在的沉重心事瞬间放松了不少。
真好,他还愿意相信她。
......
张蔓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上完一节语文课后是大课间,她去走廊尽头的茶水间帮李惟接水,碰上了戴茜和班里另一个女生周小琪。
周小琪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前两天也来找过李惟搭讪的。
周小琪排在她后面,看她拿着李惟的杯子,有点好奇地问:“张蔓,我看你跟李惟的关系还挺好的啊。你俩之前就认识吗?”
张蔓拧开水龙头,先接了半杯凉水,摇摇头:“不认识。他受伤了,我是他同桌,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周小琪听了点点头,戴茜却“切”了一声,显然不信,晃着手里的杯子:“我理解你,谁叫李惟长得这么帅,脑子又聪明。要不是他......没准我也倒追他。对了,你没看我们学校贴吧么?你是不知道,李惟身上的料太多了,听说他还......”
张蔓又接了半杯热水,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接好了,先进去了。”
说完没等她们,转身就走。
她知道所有人对李惟的态度会有个大转弯,但亲耳听到,她又觉得难受。
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回到教室,她把水杯放在少年的桌角,趴在桌子上没说话。
对她们的行为,她很难受,但又没法说什么。总不能揪住每个人,去告诉他们李惟并不可怕、不会伤害他们吧?
人都是这样的,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何况是本来就可怕的“精神分裂症”。
大人尚且如此,何况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
这一天下来,同学们的态度果然和之前有了巨大的改变,值日的同学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惟的位置,就连小组长收各科作业时都没主动来收他的。
他们自然而然地,把他隔绝在了班级之外,虽然没有直接的语言和人身攻击,但这样的冷暴力往往更让人崩溃。
张蔓看得心里酸痛,可李惟却完全不在意,他还是自顾自地看书写字,偶尔累了看看窗外的草坪,静悄悄的,像从前一样。
因为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也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