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从会馔堂归来来,方止雨觉得自己还是颇为幸运。
尤其看完史航抱着铺盖卷在侯亮号舍门口哭得如丧考妣的样子以后。
能分在南苑号舍,并且拥有个正常人的舍友,真是莫大幸福。
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对着门的那张床,自己的行李赫然堆在上面。
方止雨:“?”
一间号舍供两个监生居住,屋里四白落地,北边墙角下是一排高矮柜子,东西两侧的墙根各靠着一张床,两两相对。
止雨进来放行李的时候,特地选了远离门口里面的那张床。
现在怎么变门口了?
她把头向右一转,就看到了右手边那张床上,舍友铺得整整齐齐的床褥铺盖。
还能这样?把人家东西搬走去占一个好床位?
心下微感不悦,她朝舍友望去。
进门右手边南窗下有两张并排的书桌,她的新舍友就在东边那张书桌案头写字。
“这位兄台。”止雨走过去。
舍友抬起头来。“?”
止雨:“这张床是我先过来放物件儿的,你想要占这个位好歹同我打个商量吧,还移动我的行李,你这未免不妥。”
舍友闻言搁笔,清秀的眼睛里露出迷惑的表情。
止雨仍然瞧着他,心中不满,怎么,装作不知道就可以蒙过去了?
他站起来,握住止雨的手腕。
“喂,你干什么,你别乱来啊!你别碰我不然你得朝我道歉!”
舍友把止雨拉倒门外,向后倒退一步,指着门框边上的号舍铭牌:“看这。”
上面写了监生的姓名编号,以及床位顺序。
舍友:“首先,我没有占你的床位,这是我的床;其次,的确未经准许移动你的东西,但我不会道歉,因为是你占了我的位置;第三,我也不在乎你会不会跟我道歉,你随便;第四,去把学规手册再翻一遍,上面写了生员按编号入住,你就不会犯这种幼稚错误,浪费我时间。”
他说完,就回屋看书去了。
止雨:“……”
这下她站在门口,哑口无言。
半晌,才回到屋里。
止雨:“……不好意思啊,老兄。”
对方无应答。
止雨走过去一点,在他身侧:“我不知道按号分好了床,是我不对,错怪了周兄你,对不住。”说罢深深作揖。
她弯下腰的一瞬,说出“周兄“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脑海里把刚刚在铭牌上看到的名字,跟之前在红榜榜首看到的那个名字重叠了起来——
宿舍门口铭牌上写的是:周云追。
红榜榜首:周云追。
——我舍友是周云追?
止雨震惊了:“你就是周云追?”
周云追头也不抬地在写字,他笔下涓涓流淌的是一泓如水舒展的妍秀小楷:“正是,怎么了。”
“你就是那个考第一的周云追?”止雨对于学问好的人,天生存有一丝敬意,顿时刮目相看:“久仰大名,周兄!”
周云追仍然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幸会。”
但脸上并没有半点“幸”的感情。
止雨心想,刚刚得罪他了,这回怕是记仇了。
周云追一直在很淡然地做自己的事情,他写完了字,收拾行李,整理笔墨用具,视止雨若无物。
止雨也坐开始整理今天发下来的书册,把它们在书桌上分类摞好。
两人的书桌是并排靠在窗下的,离得比较近,写字的时候互相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止雨坐下来,尴尬又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周云追清新俊逸,轮廓英挺清晰,执笔写字的一双手也修长整洁,颇有种空谷幽兰之雅。
他一手翻书,一手写字,专注地盯着笔尖,目若点漆,眼光深邃。
方才止雨瞧他满是不顺眼,这会儿知道了他是学神,马上就感觉他充满了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雅气质。
不愧是读书厉害的人,方才他才手才动了几下,就看见笔端章句如江河流泻,发而不止,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了层叫做学问的光。
下笔如有神。
止雨托着腮,近距离地观察他用功时的姿势,暗暗记下在心中模仿。
——跟学神做舍友,怎么也得抓住机会学点把式。
突然,撕拉一声,周云追把自己的薄子扯下一页,刚刚写好的漂亮字瞬间没了。
止雨不由可惜:“怎么撕了?”写得蛮好的呀。
周云追把一个书立推过来,放在他的书桌边缘,紧邻着止雨的桌子。
然后,把撕下来的那页贴在上面,有四个字——
“读书请勿喧哗。”
这书立挺高的,贴上纸,就像一座台屏,刚好把止雨的视线隔开。这下她没得看了。
止雨:“……”讪讪无语。
看来,这位学神的性格不大好相处。
止雨讪讪归位,也抽出自己的课本翻看。
两个人隔着纸台屏各自用功了半个时辰,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的敲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