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茵的眼圈儿再度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她伤心难过之余,竟有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弥漫上心头。
从小被迫扮成男子,又猝不及防被揭穿,“表哥”应该也挺难的吧?
陈茵茵吸了一下鼻子:“那,舅舅没有责怪你吧?”
许长安眸光微凝:“嗯?”
“我自己猜的啊,舅舅知道你是个姑娘肯定不高兴。可我听说,你是为他挡刀,才被发现不是男人的。所以,他就算生气,也不会怪你,是不是?”陈茵茵忖度着问,大眼睛眨巴眨巴。
许长安笑笑,心里又酸又暖。其实她最初也这么想的。不想让表妹担心,她含糊说一句:“也还好。”低头喝一口茶后,她转了话题:“你这次回来,小五没跟你一起吗?怎么不见他?”
小五是许长安的小厮。陈茵茵回家,路途遥远,许长安不放心,就让小五一路护送。
“一起的啊,他指挥着人帮我搬行李去了。”陈茵茵努了努嘴,“他倒是想跟你回话,只是你现在是大小姐,男女有别,他不敢贸然求见。”
许长安一听这话就皱了眉:“我没那么多规矩。”
她定了定神:“茵茵,你一路奔波,想来也辛苦了,先回去沐浴歇息吧。”说着又吩咐青黛:“你去看看小五忙完了没有,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陈茵茵想和“表哥”多待一会儿,但见其神情严肃,当下也不敢造次,只得乖巧应下来:“好,那我先回去。”
青黛也领命离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小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五求见。”
“进来!”许长安站起身。
然而她只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却不见小五的身影。
许长安抬头,隔着帘子看见小五就在门口,一步一挪,脚步极重。她心下纳罕:“你在门口跺脚干什么?还不进来?”
“诶,来了!”小五应着掀开帘子。
夏天酷热,青黛在地上洒了些水,降温除尘。
水还没完全干,地面有些滑。小五僵着身体,脚下一歪,差点滑倒,还好扶住了门框才站定。
他冲许长安笑笑:“少爷。”
话一出口,他就想打自己嘴巴,来之前都想好了要叫“小姐”的,怎么又喊的是旧日称呼?
他连忙改口:“小……小姐!”
悄悄打量着“小姐”,虽然知道了对方是个姑娘,可直到此刻,他内心深处仍很难真正将其看作是表姑娘那样的娇小姐。
许长安今日穿的是窄袖长袍,头上半点珠翠也无,只有一根素白玉簪绾发,脸上更是不施脂粉。
看了一会儿后,小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他也学过一点规矩,知道作为下人,是不能直视夫人小姐的。
可他之前还强行拉过小姐的手,哭求着抱过她小腿……
小五不敢回想,一张脸皱成了一团,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直视许长安。
见他这么一副姿态,许长安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知道我不是少爷,连见我都不屑么?”
“不不不……”小五连忙摆手,“小五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少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这条命就是少爷给的。我只是……”
他也说不出个“只是”来,干脆斩钉截铁:“反正不管少爷是男是女,我都永远听少爷的。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辞。”
小五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家,家里兄弟姐妹共有八个,他排在第五。四年前他生了一场病,家中无钱可医,干脆放弃,任他等死。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家里孩子多,每个人都要张嘴吃饭,凑不出银钱来给他治病。
他知道,也理解,但知道自己被放弃,还是忍不住难过。不过他没死成,金药堂的少东家救了他。
从那以后,他决定跟着少东家。为了使其同意,他死乞白赖,甚至不惜下跪,抱着人家小腿哀求,最终成功留在其身边。
想到那些旧事,小五不免脸红耳热。
许长安摆手:“行了行了,我不用你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还跟以前一样忠心于我就行了。”
小五想也不想:“这是自然。我还是那句话,小五这辈子,永远追随少爷。”
点一点头,许长安缓缓问道:“我爹带回来一个人,你见过没有?”
“没见过,不过有听说。”小五一向消息灵通,“老爷准备收他为嗣子,让大家都叫他少爷呢。”
许长安眼眸微眯,唇角轻扬:“是啊,不过收嗣子嘛,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成的……”
爹不是想让那个人做嗣子么?她偏要让他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