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便是,葛员外并非死于刀伤,而是在受伤无力时,被人哄骗或强行灌下苍翎雀之毒才致死。”
葛家太太听到此处,猛地抬头,道:“苏大人,先夫曾对小妇人说,姓邵的那霓裳居去过泓州贩货,赚得不少银钱。”
苏子琛颔首,道:“不错。验明葛员外死因后,这几日来,本府亦查明了这一点。半年前,邵家的确曾派出商队去过泓州。本官明白葛夫人的意思,但你不妨一想,若邵员外有意用苍翎雀之毒加害葛员外性命,那日在花厅里,他寻机下毒便可达到目的,又何必要刺伤葛员外呢?这样岂非多此一举,反而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
葛家太太一怔,喃喃道:“那……还会是谁?”
苏子琛道:“葛夫人,若你觉得去过泓州之人皆有嫌疑,那么,当日在花厅内,葛员外的近身之人当中,还有一人也曾去过泓州。”
葛家太太思索片刻,蓦地回首,瞪视她那堂侄,“你,难道是你?!”
葛仲翰大惊,急道:“堂婶,我与堂叔一向亲近,怎会害他?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哪!”
葛家众人不防事情有此变故,一时都瞠目结舌,哄然议论起来。
苏子琛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噤声,那些人都听从他,堂中瞬时又静了下来。
苏子琛对葛仲翰道:“邵员外交代,自半年前霓裳居的商队去了泓州回来,葛家便也意动,打算效仿,几个月前,葛员外曾派你也带人去了一趟泓州贩货,可有此事?”
葛仲翰惊怒交加,梗着脖子道:“大人,就算是我也去了泓州又如何?难道去过泓州的便就是下毒之人吗?且不说这是不是说得通,便就说那毒|药的源处,那毒难道就不能从泓州流到京城里来吗?若是有人自京城里弄到了毒,下在我堂叔身上,谁又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如此说来,那岂不是在这堂上的都有嫌疑了?”
众人听了他这话,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跪倒在苏子琛跟前,替自己辩白喊冤。
苏子琛命雷捕头将他们叫起。
他看向葛仲翰,仍旧是不疾不徐的语调。
“你倒是乖觉擅辩。不错,有无去过泓州,可以作为佐证,却不能作为直接指认凶手的条件,这话你说得甚对。但你忘了,当时你为了下毒方便,将留在花厅里的仆役都差遣出去请大夫,此事,有葛家仆役证词在堂,没有冤枉你罢?故而,葛员外中刀后,只有你一人,曾与他单独待在一处,也只有你一人,具备下毒的时机!”
他声色虽清和,却语出铿然,句句中的,听得众人惊心动魄,再无疑虑,纷纷怒视那葛仲翰。
葛仲翰大惊失色,却仍旧高叫道:“你胡说!我不曾做过!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断,你并无证据!”
苏子琛冷冷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你放心,自然会给你证据。”
他扬声道:“秦谦何在?”
不知何时归来的秦谦大步上前,昂首抱拳,道:“大人,属下奉命,已搜查过嫌犯屋舍,果真搜出此物,经仵作验看,便是那苍翎雀尾羽制成的毒丸无误。”
他说罢,递上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
末了,他还添上一句:“这厮下毒后,竟还不将这毒|药丢了,也不知还想留着害谁。”
苏子琛拿着那瓷瓶,目视葛仲翰,“你还有何话说?”
葛仲翰死死盯着那瓷瓶,面色灰白,恨恨道:“你怎知我不曾将这毒|药扔了?”
苏子琛道:“你歹毒无情,善于伪装,这数日来无人窥破你的罪行,以你这般人物,一计既成,自然得意洋洋,未必急于毁弃物证。加上这毒罕见,得来不易,如此,便不难推断,你或许会冒险留着它。故而,方才一进来,本官便先命秦司法前去查探。”
葛夫人目眦欲裂,挣脱身边丫鬟的搀扶,扑上前去,痛打那葛仲翰:“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你堂叔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葛仲翰任她推打,顾自一径冷笑。
苏子琛沉声道:“来人,将这凶徒带回府衙审问。”
差役们上前,将人绑了,葛家一众证人也被带去了京兆府府衙。
经过堂审讯,此案的真相方才水落石出。
原来,葛家多年来一直无子,葛员外便将他一位堂兄的儿子,也就是葛仲翰接到了京城,言明来日将其过继入葛家,继承家业。
葛员外一心将这堂侄当做少东家培养,出入都带着他,时刻提点教导。
然而,相处久了,葛员外却发现他这堂侄人品不正,便开始不放心将产业交托,过继一事也缓了下来。
谁料,葛仲翰却因此生出了歹意,意欲除去葛员外,霸占葛家家业。
在去泓州贩货时,他无意中得到了苍翎雀之毒,此后便将那毒一直带在身上,寻机下毒。
终于在那一日,邵员外失手将葛员外刺伤,他便遣出仆役,待只剩他和葛员外二人时,便称那毒乃是疗伤的良药,哄骗了葛员外服下,致使葛员外毒发身亡。
苏子琛按律法,当堂判了凶手斩刑,待三法司审录后问斩。至于那伤人的邵员外,也因伤人之罪被判了徒刑,押入京兆府大牢。
案子判结,犯人们都被押走。
邵员外被衙役押下的时候,外头观堂的人群里,冲出几个邵氏家人,其中一名少女与他抱头痛哭,随后,又冲着堂上的苏子琛连连叩首,口中道:“民女多谢大人还我父清白!”
苏子琛见她满面泪痕,一时诧然,询问后才知,原来这少女是那邵员外的小女儿,闺名唤做英娘。
邵英娘自她父亲这桩案子出了以后,便日日在家中垂泪,时刻担惊受怕,如今她父亲的杀人污名终是得以洗清,万分感激,便特意来堂上给京兆府衙门行礼磕头。
苏子琛命人将她扶起,抚慰了葛、邵两家人一番,便让他们都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