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这几天的日光较之以往更是烈了几分。
好容易挨到日影西斜,知书提了水桶,拿木勺舀了,躲在树荫葱茏的庭院里闲闲地浇着花。原本被晒得发蔫的花草很快恢复了生气。
过了一会,她浇完了花,提着木桶正要往中庭去,却见府里的老管家领着门房,远远地寻了过来。
知书忙将手里的木勺扔回水桶里,在衣摆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
老管家在她身前站定,默不作声地递上一张请帖并一封给苏子琛的信笺。
知书接了过来,光是瞧请帖与信笺的封皮上那熟悉的字迹,便知是何人所送了。
她又探头瞧了瞧老管事身后,见那门房怀里抱着大大小小一叠的木匣子,下头那个紫檀木匣最大,看起来足有三尺长宽,那上面叠放着的是几个小的,看样子倒像是成套的。
知书忙问道:“那些木匣子都是什么?”
老管家袖着手,道:“都是赵王府上随着请帖和那信一道送来的,说是给大人的。”
“给大人的?”知书一愣,道:“可怎么是这许多的大盒小盒,里面装了什么?”
她说着,好奇地拿了最上面的一个簪花小盒子,揭开盖儿一看,见是一对制成水滴样子的耳坠,看成色是极好的羊脂玉,当即手一抖,便又合上了盖儿。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老管事方才过来的时候,那面上的表情甚是微妙。
她愣了足有好一会,才道:“难道这些都是……都是……女子的穿戴之物?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她实在不知这事该如何处置才好,暗自嘀咕了一阵,不由得抬起头来,与老管事互看了几眼。
老管事拖长了声调,悠悠地道:“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去罢,给大人送去。她为身世所累,缘分来得晚了一些,如今说不得就要应在这上头。”
知书方才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见老管家发话,当下抿嘴一乐,笑道:“得令!”
说罢,她便将请帖和那封信笺在袖中放好,又自门房处接过那些个大小木匣抱在怀里,一路轻快地往苏子琛房里去了。
苏子琛看着那些被知书抱进房里的“礼物”,心中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半晌无言。
她起身,走到房中那堆了一座小山的一张大圆桌前,随手打开了一个妆匣,里面是女子所用的簪钗环钏。
她默了一默,又将那最大的那个紫檀木匣子取了过来,见匣面上细致地雕镂了一束兰,很是秀丽。
她缓缓地推开匣盖儿,见里面的物事渐渐露了出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套女子的衣裙。
苏子琛抬手,轻轻抚过匣子里的那身衣裙,顿觉手心微凉,那锦缎便水一样滑了出去。
知书就站在她的身侧,见苏子琛看这些首饰衣裙时,起先倒还没有什么特别,后来慢慢地,面上终于现出一种奇异的神情。
苏子琛自小便扮作男子,从未有过恢复女子身份的时候,这些女子的东西是从来没有穿戴过的,心里一时好奇欣喜,一时又有些难言的酸涩。
她将目光自那衣裙上移开,又拿了一个匣子开了,里面却是一双锦缎丝履,十分精美,她照样轻轻地抚了抚,忽地却又一顿,面上徒然涨起了红晕。
她平日里扮作男子,为求不露形迹,向来是穿大一些的鞋履掩饰,又为了舒适,便会在鞋内垫些软布,但面前这双丝履的大小看上去于她竟是恰好合适的。
若不是她身边极为亲近之人,就是对她细致地观察过,方能估量得如此精准。
她又将那衣裙取了,展开看了看,果然也是照着她的身形做的。
东西都是赵王送来的,他虽与她相契,常有会面,可他身为男子,难道平日里竟时常暗中打量她,方才估算得她的这些隐秘的?
她只要一想到她无意间可能被个男子窥伺了去,心里便又急又气,从未有过的羞恼。
当下一把将那装衣裙丝履的匣子盖儿尽数盖上,往桌上一扔,道:“去,都送回去,我不要这些!”
她平日里素来端雅自持,这样嗔怒的时候甚是少见,倒是将知书吓了一大跳,忙说:“大人莫恼,可是哪里不对?”
苏子琛听了,却背过身去,并不看她,只道:“不要磨蹭,快点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