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刚翻身进被窝，搓了搓自己的肩膀，隔着半个屋的距离，耐心回答已经“看破一切还要说破”的儿子：
“然然哥哥，答应妈妈，以后少看点情感鸡汤类的文章好吗？”
“虽然我不阻拦你早恋，但这东西看多了降低智商，你要珍惜当天才的时光。”
姜斐然：“……”
明白了，恼羞成怒。
……
夜幕渐渐被染白，露出鱼肚皮一样的颜色来。
村子里渐渐传出各家人起来收拾早餐的声音，人声、狗吠、锅碗瓢盆的咣当声交错，传出一种极其生活化的舒适气息。
姜斐然吃过了早餐，在姜琪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走之前，姜琪拉着他的袖子，问了两三遍同样的问题：
“哥哥，我过两天回家就可以看见你吗？”
“嗯。”
“哥哥，你会在家里等我和妈妈吗？”
“会。”
“哥哥你不会骗我吧？”
“不骗你。”
最后，姜斐然给姜琪留下了一个草编的小兔子，意外的是，众人送他走的时候，竟然也人人都给他准备了临别礼物。
Jimmy把自己的恐龙小风筝送给了他，甜甜把早餐最甜的一截玉米留了下来，小天和小花送的则是村里的特产。
姜斐然碧绿的瞳仁里映着云间投下来的微光，仿佛散落在溪水里的宝石，散发着动人的光芒。
他跟所有人一一道别，坐上了节目组的大巴离开，路易和夏柏舟也与他同车离开。
大巴在蜿蜒的山路上慢慢驶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拐道的公路后面，被群山吞没了身形，只留下浅浅的尾气痕迹，过没多久也散了。
……
大巴车慢慢地往机场开去，剩下的嘉宾们也继续做着自己的任务。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竟也到了所有人道再见的时刻。
尤其是节目组宣布录制结束的刹那——
连孩子们都偷偷红了眼眶。
姜玥松了一口气，赶忙去拿起手机，看着上面谢行打过来的十多个未接来电，顺手打了回去，毕竟现在已经比原定的录制时间多余了好几个小时，谢行这个好助理应该是询问自己回去的行程。
她三言两语交代完公事安排和行程，挂了电话，俯身从琪琪被还回来的书包里找零食解馋，又主动给然然哥哥拨了过去。
“妈妈，节目结束了吧，我刚才在直播间里面看到了，你们什么时候到家？”
姜斐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了就让人内心有安定感。
姜玥不自觉牵起笑容，回答道：“最快应该是今晚，这边机场没什么好吃的，所以带琪琪先去市里找个好餐厅吃一顿，再去赶飞机。”
姜琪本来乖乖地坐在旁边吃果冻，隐约听见姜玥手机那边传来的熟悉声线，黝黑的眼睛里立刻泛起光，有些雀跃地问道：
“妈妈！是哥哥吗？我可以和哥哥讲吗？”
姜玥摸了下她的脑袋，温声回答“当然可以”，之后把手机递给了女儿。
她看着远处节目组工作人员在收设备和器材，节目组的团队跟导演聚在一起，不知道是商量什么工作内容。
近处，赵菁和徐冬苒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凑过来同她交换联系方式，徐冬苒跟她开玩笑道：“之前说好让然然教我们做那个下饭的酱，可别忘了。”
姜玥自然应道：“不会忘的……你们一会儿几点的航班回去？节目组送我们到机场，我打算路上找个餐厅先吃一顿，这几天感觉没吃几顿好的。”
赵菁点了点头，举手赞同，徐冬苒也没意见。
几人聊了好一会儿，周若昀也想凑过来加入群聊，但没说几句就散了，姜玥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到了陆寒芝的保姆车附近。
映姐抬眼看见是她，神情里闪过一点复杂。
在陆寒芝和刘金花开诚布公谈了之后，她作为日常照顾陆寒芝生活起居的助理，自然也被提点了一些该知道的事情，想到姜玥和陆寒芝目前的关系，她还是觉得自己思绪有点乱。
不过她职业素养时刻在线，很快收敛好了自己的心思，对姜玥友好地点了点头。
陆寒芝不知跟小天在说什么，见到姜玥过来，最后叮嘱了两句，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天眼眶有些红地看了看姜玥，礼貌地喊了她一声，这才转身走开。
陆寒芝站直身子，对姜玥笑了一下。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半透明的双色衬衫，左右两边一黑一白，有枝丫一样的细纹路蜿蜒点缀，衬衫料子是光滑的缎面，又软又滑，露出她牛奶一样的脖颈皮肤。
有种交相辉映，诱人心动的感觉。
尤其是这件衬衫还贴合她的窈窕曲线，而脖子上更是犯规地搭配了皮圈颈饰，给人一种这样的美人是能被圈-禁起来的错觉。
姜玥看着那皮圈上的扣眼，免不了狠狠蹭了下指尖。
“回去了？”陆寒芝开口问她，语调舒适有如清风拂面。
姜玥点了点头，同她礼尚往来：“你也回鹃城吗？”
陆寒芝却摇了摇头。
她看了眼附近的助理，对姜玥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工作繁忙，今晚直接进班学习，我的进阶版表演课马上要开始了。”
姜玥努力不让自己的失望表现的太明显。
光天化日，周围还有陆寒芝的助理，她有太多的话不能说了，甚至也不敢问：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姜琪身边的，心中有明显的坠落感。
姜琪挂了哥哥的电话，揣着姜玥的手机，看见她回来的时候，疑惑地歪着小脑袋，顶着姜玥这几天已经能勉强保持平齐的双马尾，脆声问道：
“妈妈是不高兴吗？”
……
同时。
鹃城一处高级西式餐厅包厢内。
姜斐然平静地微敛着眼眸，看着面前桌上的精致刀叉。
对面坐着个模样与他有五分相似、气场极为出众的路易，服务生上餐的动作轻之又轻，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直视他们。
等到包厢彻底安静下来之后，路易嘴角噙着微笑，看着姜斐然，直言道：
“你这么聪明，一定想到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你是我唯一的血脉，如果你今天愿意跟我离开，在我的身边生活，接受我的教导，你就是伯纳德家族的下一任家主。”
姜斐然百无聊赖地把视线从刀叉移到旁边的空红酒杯上。
在路易声音落下许久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承蒙厚爱。”
顿了顿，姜斐然抬眼去看对面的路易，音调古井无波，似是对听见的内容没有半点动心：
“但你来晚了。”
“我曾经确实期盼过你的到来，两次。”
“第一次，我的母亲肖涟因为抑郁症反复发作而失眠又绝望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在她身边，不论你原先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能接受这个父亲。”
“第二次，她自杀身亡，我不得不去到姜琨的家里，好不容易接受这样的生活时，姜琨却出了意外——这一次，我同样希望你出现，因为我不想相信我真的命硬到能克死所有的亲人。”
路易的神情变了变，他双手十指交叉，抵在面前的桌上，头微微低了一下，像是在虔诚倾听，又像是在忏悔。
姜斐然最后的内容却在这时候落下：“现在我不期盼了，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去争取。路易先生，感谢你赐予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世间，见过最深的绝望。”
有什么比来自血脉双亲的舍弃更让一个孩子绝望的呢？
姜斐然没有碰那食物，说完这些该说的话，他就起身离开了。
留下路易一个人在包厢内，良久地维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
回程路上。
姜玥握着琪琪还回来的手机，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半晌，还是重新摁亮屏幕，发送了一条消息出去。
陆寒芝在保姆车里小憩，听见手机震动声，掀开眼皮随便扫了一眼——
发件人：干女儿
“我下周周末想买新衣服，你到时候在鹃城吗？帮我参谋一下？”
陆寒芝笑了一下，回忆了一下行程，不敢打包票，只回复了一句：“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想，若是到时候挤不出时间，就看看最近品牌方送来的衣服里有没有合适的，亲自搭配几套让助理给姜玥送过去。
下一刻，陆寒芝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看见内容的时候，陆寒芝忽然燥热起来，那只有短短的五个字——
“皇帝的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