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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拉名下(2 / 2)


所谓的蟒袍也有多种形制,文官穿的御赐蟒袍与寻常官服形制相似,只有补子不同,怀恩他们穿的则是蟒纹曳撒。

曳撒和汪直他们穿的贴里都是改自蒙古服装,就像现代人熟知的飞鱼服那种形状,曳撒和贴里形制相近,最明显的区别在下摆,贴里下摆是百褶裙那样的碎褶,曳撒则在前面正中留一竖条平布,称作“马面”,就像女人穿的马面裙那样。

汪直前世上大学时有个室友是汉服爱好者,曾经网购过飞鱼服和蟒袍,还穿戴好了让他帮着拍照。那时见的蟒袍形制做得像模像样,但用料做工和眼前这三位穿的一比,简直就是地摊货和国际大牌的差距。人家这正牌蟒袍是真丝大缎缝的,娴熟工匠手工绣的花,当然不是人工缎和机器绣花能比的。

他记得那个室友为那两身衣服花了近两千块,现在看来,汪直觉得他就是冤大头。原来真正的蟒袍这么漂亮呢!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绚丽的华服,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对漂亮衣服还会有兴趣。

盯着人家红彤彤、金灿灿的蟒袍,他简直挪不开视线,满心都是:好漂亮!好喜欢!我也好想要啊!

还是李质拉了他一下,汪直才醒过神,跟着他一块跪倒磕头。还没人教过他们如何行礼,只能照着见别的小宦官做过的动作学,两人的头都磕得七扭八歪的。

等被对方叫起了,汪直才抬头略略打量了一下三人的长相。怀恩面皮微黑,五官棱角刚硬,加上神情肃穆,有种凛然威严,同时也有一点愁苦之色,就好像总在操心着什么事。覃昌比他年轻几岁,面色白净眉目舒朗,浑身透着文雅的书卷气,一双眼睛弯弯的,总像在含着笑,显得比怀恩随和可亲。张敏属于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长相,平平无奇,唯一的特点是身形比较高壮,但他站在那儿总有点弓腰驼背,不够挺拔,高壮也就不大显。

嗯,还是中间这位白脸公公最配得上这身漂亮的蟒袍……汪直满脑子都是对蟒袍的垂涎,倒不是多想自己弄一身来穿,而是像前世攒手办那样,很想弄来做收藏品,平日珍而重之地收着,偶尔拿出来小心把玩,夜里还可以铺在身边,抚摸着睡觉……想想简直要流口水。

怀恩等三人都往里屋多张望了两眼,屋里再没第三个孩子,面前这个高一点孩子的脸上泪痕狼藉,矮的那个没有泪痕,显见刚才那话就是他说的,可是,就这么小小一个豆丁,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当真是件奇事。

两个孩子都长得挺好看,尤其这个小的,脸色粉□□白的,一对大眼睛如黑葡萄一般,只是剃了光头、穿着哐里哐当拖了地的袍子不好看,要是换一身行头,比如穿个红段子绣花小肚兜,活脱儿就是年画儿上抱着鱼的小童。

张敏刚想出声,却听怀恩先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张敏不禁诧异,师父难得对什么人什么事感兴趣,今天来也是被他们撺掇来闲逛的,并没什么收徒弟的兴致,不想竟看中这孩子了。

汪直回答:“回爷爷话,我叫汪直,四岁了。”

怀恩点头道:“你想不想做我徒弟?”

这话问的,张敏和覃昌都觉好笑,自来大珰拉门下都没有跟对方商量的,看着还行就领走呗,再说人家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回答想还是不想?

怀恩有自己的道理,宦官拉名下名义上是师父收徒弟,其实更像是认干儿子,一认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将来做徒弟的都是要为师父养老送终的。怀恩觉得做了宦官,生儿子是生不成了,搞这些假凤虚凰的事也很没劲,所以才一直也对拉门下没兴趣。

但也不是下定决心一辈子不拉,只是觉得既然是一辈子形同父子的大事,就该看缘分,不能随便为之。要是总也遇不上有缘分的,也就算了。

这会儿问汪直,也不是具体想得到他什么回答,只是想通过这种简单的沟通,试探一下这孩子是不是真和自己有缘。

汪直顿了一下,回道:“蒙爷爷看中,是我的福分,不过爷爷您也看见了,这里只剩下我和李质两个,爷爷您想收我做徒弟,能不能一并也将李质收了?不然我走了就剩他一个,孤零零的无人照管,未免可怜。”

李质已经有过求人家收下汪直被拒的经历,闻听忙道:“不不,爷爷您别听他的,您收下他就好,不必管我。”又对汪直说:“好容易有人要你你就走吧,剩我一个也没事,横竖就是这个命,将来是叫人吃肉还是喝汤,我都认了。”

他还惦记着被人吃肉呢,张敏他们都噗嗤笑出来,连怀恩都难得地露了点笑模样,张敏笑着呵斥:“师父还没发话呢轮得到你这么多嘴多舌?还吃肉呢,谁吃你的肉!”

怀恩望着汪直问:“你叫汪直,是你本来的名姓,还是进宫后宦官给你起的?”

汪直道:“其实我也说不清,路上我大病了一场,昏睡了好几天,醒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心里依稀记得‘汪直’这两个字,猜着兴许是我自己的名姓,就这样报了上去。”

张敏想说“也难说那是你爹的名字”顾忌着怀恩在跟前,才没出声。

“哦,你都不记得了。”怀恩轻轻地说完,微微叹了口气。连父母都不记得,将来上香祭奠都不成了。

汪直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望着他,很清晰地在他脸上看出了悯恤的神色。这是他来到这一世后,遇见的除李唐、李质之外,又一个对他显露善意的人。路上遇见的人里,即使是怕他死了的官兵校尉,也只拿他当个小牲口一般照看,除李唐和李质之外,他连别人一个怜悯的眼神都没见到过。

大概是因为知道面前这位大太监身份高,仅仅见到他露出这样一个眼神,汪直就心生暖意,对他好感倍增,连他这张有点吓人的黑脸都觉得分外亲切。

李质生怕怀恩不要汪直,又插口道:“爷爷您千万别嫌弃汪直,他不记得家乡父母,可他聪明着呢,比我聪明多了,别看他个子小,他什么都会干,有比他大的孩子还尿裤子呢,汪直都会自己洗裤子了。”

几个成年宦官又是忍俊不禁。

覃昌问李质:“你们两个是兄弟?”

李质摇头:“不是,我们一道过来,路上才认得的。”

路上才认得的,竟然就有这么好的情义,真是难得。覃昌伸出手摸了摸李质光刺刺的小脑袋,道:“罢了,这孩子挺仁义的,我收了。怀恩,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咱们两个一人一个,如何?”

怀恩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一听“怀恩”两个字,汪直险些吐血:怀恩啊!我当上怀恩的徒弟了?

顿时觉得自己进入了开挂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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